前言

江都.人界.尼桑（一）

康正三十六年，圣人为安云公主指婚，嫁与光禄寺卿孟家的独子。安云公主父亲永安王，亦从西南边疆回到了京城，筹办女儿亲事。

永安王是先帝幼子，圣人一母同胞的弟弟。安云自幼养在宫中，深得太后喜爱，十岁封公主，位列正一品。圣人独女已逝，安云便是皇家唯一的公主。天家嫁女，是京中第一的大事。从亲王府到光禄寺卿府，十里商铺停业，皆是为了这京城头大的喜事。

但是，吉日前几日，长宁街走水，位于长宁街中心的永安王府受损最严重，府中上下三百口人葬身火海。喜事变丧事。圣人下命彻查此事。

半年后，永安王府侍女尼桑被捕入狱。

大理寺狱台，刑部李尚书奉诏亲自审问尼桑。

李尚书身量不足六尺，骨架轻细，圆脸脑袋上嵌着一对桃花眼，肤色白皙，自然下垂唇角又带来了几丝寒气，姿态之间，不怒而威。他摸着左手菩提佩珠上的佛头穗，问道：“何人？”

“永安王府乐昌县主身旁的管事婢女，尼桑。”尼桑跪在干草上。

李尚书伸手，翻开一旁的狱吏双手递上的案卷。他看了几眼，又把案卷扔回给狱吏，让狱吏念这几日调查的结果。“尼桑，陈国人，父母宗亲死于战乱。康正二十二年，经采办王永买入弋阳永安王府，年六岁，作乐昌县主贴身侍女用。”

李尚书示意狱吏停下，他问尼桑：“这说的可是你？”

尼桑点头：“是。”

李尚书背手，阔步在牢房中随意走动，左手攥着右手手腕上的佛珠。“康正二十年冬，永安王率兵攻打陈国。康正二十年春，陈国兵败，永安王手下放火烧陈国王宫。陈国皇族与宫廷仆役皆丧于此火中。是否？”

尼桑点头：“是。”

“陈国淑妃名尼桑，有一女，唤作陈缇蕴。是？”

尼桑点头：“是。”

李尚书走到尼桑面前蹲下，“抬起头”，他道，“本官想知道，两次逃离火海，你是如何做到的？”

尼桑仰头：“李尚书想要为我编排个怎样的罪由？”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李尚书盯着她眉梢的红痣，“回答本官的问题。”

尼桑缓缓道：“李尚书虽未曾下聘礼与我家县主，但已有口头之约。今日我家府上丧于火海，县主亦被奸人所杀，奴婢蒙冤被捕。李尚书应当尽心竭力彻查此案，让害我府上的贼人不得好死，为县主讨一个公道。李尚书又何必执着询问奴婢身世。既然李尚书想要盘问清楚奴婢身世。奴婢便一一回答。陈国国亡当年，奴婢只有四岁，记忆模糊。奴婢不知父母是谁，只知无人抚养，终日在弋阳讨口生活罢了。奴婢或许是陈国贵族之女，也可能是平民之后，但奴婢已全然无印象。”

“那你为何唤作尼桑？”李尚书有些头疼这婢女的伶牙俐齿。

尼桑答道：“想来应是父母取的名。”

李尚书出了牢狱，站在台阶上吹风，片刻后，望了一眼牢狱。狱吏领他出去，低声询问：“李尚书确定那姑娘就是长平公主？”

侍卫带着马车守在门外，李尚书提着长袖登车离去。他嘱咐狱吏：“你好生照看她。”便乘车去了宫中。

圣人抱恙，白发垂额，斜卧在椅子上。“李卿如此着急见朕，可是为了永安王府一案。”

李尚书作揖：“陛下圣明。臣刚去了大理寺，瞧了那婢女。臣以为，那婢女没有纵火嫌疑。”“哦？为何？”圣人疑惑。李尚书便把狱中婢女的话转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