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水当日

江都.人界.尼桑（二）

乐昌县主自小随父亲守在边陲小镇，进了京城，一时欢喜。永安王有京城永安王府和弋阳永安王府两座府院，弋阳王府虽小，但仆人脾气都暴，管事的又留在弋阳照看府院，一群人皆不服京城王府管事的。尼桑是乐昌县主院里管事婢女，平日里在王爷和管事哪儿都能说上几句话，便被借调去管理弋阳王府那群人。这日，家中人正忙着装点府院，无人看管乐昌县主，她便从后门溜了出去。

过了响午，尼桑正在训斥几个管库房的仆役：“秋日里天高气爽，我知道几位老妈子、姐姐们困顿疲倦，但也没都打盹的理由。这几日人多事杂，库房得好生看管，姐姐们要是困了，便轮流着休息一会儿，那也是不碍事的。”

“那些个人瞧着在前面当值能赚着赏钱，便把这等苦差事留给我们，着实过分了些。”一位老妈子说。

乐昌县主的贴身婢女陌儿急匆匆跑到尼桑那儿，伏在她耳边说：“尼桑姑娘，县主不见了，侧王妃正在找她。”

尼桑安抚了老妈子几句，随着陌儿回了县主院子。在回院子途中，她遇见了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无影。王爷回了京城便许了无影假期。无影也乐得清闲，整日在府院中晃荡，偶尔帮人搬东西。

无影对尼桑有几分情缘，见着尼桑来了，立马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扔到身后。他换一副端庄模样，低声问：“尼桑，你去哪儿？”

尼桑未曾察觉无影对她的感情，每每看见无影便觉得心里厌烦。她说：“无影大哥今日怎么不去府外吃酒喝茶，倒是躲在这偏僻地方啃苹果？”

无影回头瞧了眼苹果，笑道：“这几日京城附近的乞丐听说永安王府在施粥，都聚在咱们这条街上呢。府里乱，外面更乱，我不去。”

尼桑并未同他多说话，随着陌儿到了侧王妃跟前。侧王妃正着急，说是王妃那边念叨着要见乐昌县主。侧王妃常年伴在王爷身侧，本与王妃水火不相容，回了京城，更是活得小心翼翼，哪里敢得罪王妃。如今外面人杂，她一时着急，便想着让尼桑去寻乐昌。

尼桑想县主离家一事不可声张，自己对京城也不熟，应允了侧王妃，叮嘱了陌儿几句话，便到后院中寻无影帮忙。无影嘴上说着麻烦，却也带着尼桑离开了府上。

无影问道：“你可知乐昌县主去了哪里？”

尼桑想起昨日乐昌县主说自个在京城拘束，十分想念弋阳的山水。尼桑说：“我猜，县主应该是去寻个地方钓鱼去了。”

无影说道：“这都城可不像咱们弋阳多山水，钓鱼的地方便只有城外的白湖。”

无影从别院牵出了两匹马，两人出城寻人。到了白湖，果真瞧见乐昌正倚着湖边柳树钓鱼。尼桑见着了人，心安了一半，上前说道：“县主，京城不比弋阳民风开放，县主这样出城钓鱼，会惹人非议。”

县主向尼桑比了一个“嘘”的姿势。“你小声些，别吓着了我的鱼儿。”县主换了一个姿势，又说，“父王想要把我留在京城嫁给那刑部尚书，我偏不。我就是要弄坏这名声，让那不知廉耻的刑部尚书怕了我，不敢同父王议亲。”

尼桑只比县主年长两岁，心智却成熟许多。“这弄坏了名声，李大人不取县主了，旁人怕也是不敢了。”尼桑打趣道。

“没事，咱们回弋阳。弋阳离京城远，坏名声传不过去的。”县主沉思了一会儿，仿佛想出了一个天大的点子。

无影听着这糊涂话大笑。县主恼了，骂他：“你个侍卫，笑什么笑，我堂堂乐昌县主，是你能笑的吗？”

“那我便去一边呆着，县主同尼桑姑娘好好说话。”无影说罢说罢，也不犹豫，牵着马匹走远了。

乐昌靠在柳树下，捂着耳朵，十分不想听尼桑的话。尼桑晓得乐昌的软硬不吃的倔脾气，只好站在柳树后等乐昌理她。过了半个时辰，乐昌倒先打破了沉闷，说：“你为何不劝我回家了？”

尼桑站久了，人十分乏困，强打起精神说：“县主心里有主意，不用奴婢多说话。”

“那你还来寻我？”

尼桑道：“我来寻姑娘，是为了让侧王妃安心。”

乐昌十分受用尼桑的好话。“这话说得不假。我娘就是跟我爹跟久了，养成了担惊受怕的毛病。天色不早了，咱俩回城吧。”

尼桑帮着乐昌收拾渔具。乐昌说自己要和无影同骑一匹马，尼桑武功比自己高，但比不上无影，所以自己不能和尼桑骑一匹马。尼桑应诺着，可两人环顾四周，没能瞧见无影。尼桑想着恐是无影无聊走远了，拉着乐昌在湖边等待，可等了半日，也没能等到无影。尼桑看天气已晚，走路回城怕是来不及了，便沿着管道寻驿馆找马车。驿馆偏凑巧没了马车，只有一辆马匹。乐昌一边叮嘱后厨的人做鱼汤，一边暗骂无影。尼桑不理他，遣了个小厮，让去永安王府报平安，叮嘱他只需告诉侧王妃，说是“尼桑姑娘崴了脚，歇在城外了”。

这日气候干爽，月朗星稀，知了鸣蝉。乐昌喝了鱼汤，心里舒服，早早歇息去了。尼桑挂念着无影无端离去的事，心里隐隐不安，整衣躺在屋中辗转反侧。到了半夜，不知屋外谁叫了一声，“着火了，都城着火了。”尼桑闻声从床上起来，走出窗外，只见京城的方向已是火光映照着天空，星没了，月也暗淡了。

尼桑拉着屋外的小厮问是哪里着火了。小厮望了一眼天，说：“我怎么知道是哪里着火了！”

屋里乐昌醒来，询问出了什么事。尼桑安慰她说：“都城某处走水了，没有大碍，姑娘睡去吧。”乐昌转身陷入梦中。

尼桑却是再也睡不着，看着火光处，又下楼询问管事的。管事的看着火光，说：“姑娘，我看这方向，应该是长宁街。”

尼桑听到这话，心里一顿：“下午派去永安王府的那位小厮回可回来了？”

“他应该是在城里住下了。姑娘是永安王府的？我看这火光，怕是永安王府……”管事的不敢把话说下去。

尼桑出门，管事的唤住她：“姑娘，这城里怕是乱成了一锅粥，姑娘还是等明日天亮了再回去。”

尼桑站在门口，心里思量事情，等着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