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管钱
八十年代开始的第二个夏天,包产到户打破了几十年的计划经济,农民有权自己决定在包产地里自由种植经济作物。头脑活泛起来的乡人通过种种渠道,收集着任何一种能“挣钱”的方式。
当然,偶然碰撞上哪种经济作物刚好应市,就能够赚到钱。
这年的干红辣椒在市场上非常畅销,龚家那年种植得又特别多,这下终于可以有个有收入的机会。
收购站就在燕子上对面的公路上,络绎不绝的人们都把自己地里的干红辣椒送到这里的大队代销店去卖钱。收购站定有收购的条件,制定了各种价位,而这价位和干红辣椒的“干”很有关系。
复生父亲特别善于掌握干辣椒的“干湿”。同样的红辣椒,如果在炙热的大太阳下暴晒,多一分钟和少一分钟的区别,往往就是几斤重量的悬殊。而这几斤的重量的价钱,就可以买一斤甚至一斤多猪肉回来,让一家人打回牙祭。
于是,龚家人自觉分工合作。天生随母亲去到地里把红了的甚至快红了的辣椒摘下来,萌生负责把摘下来的辣椒从地里背回来。复生和再生把辣椒晒到篾片编制的晒垫或者簸箕里,父亲就在大太阳底下守着,不时用手去搅动被太阳暴晒的红辣椒。一俟辣椒到了可以售卖的程度,便手忙脚乱地装进背篓,飞快地赶往收购站去出售。一天数趟,趟趟都能恰到好处地卖到高价格,而且不至于让辣椒过于干燥而重量减少。
这整个夏天,一家人都是忙碌和辛劳的,但全家人都异乎寻常地高兴。因为这差不多是家里有史以来,现金收入最多的一年。
通过吃饭的习惯,父亲看出家里复生性格还比较沉稳,便把每次卖辣椒的一大把零零散散的钱,都交给复生来保管。
说实在的,复生也确实非常称职,把每一分钱都管理得非常好。每次的拾元以上的大票都另存起来,特别捆好,藏在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其余的比如元票、角票、分币和分票,都一张一张地整理出来,一一记账,隔几天再交给父亲。
后来,因为要忙农活的父亲,早就相信复生不会拿那怕一分钱“中饱私囊”,干脆就放放心心地把所有的钱都交给复生保管。家里有开支的时候,再找复生拿。至此,复生实际成了全家人的“经济管家”。
年少的天生聪明,但也好吃。很是眼红复生这个“职务”,成天老是围着复生转。在复生数钱的时候,故意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愣是说复生没有把拾元以上的大面额钞票正面朝上,会得罪了“财神菩萨”。家里的辣椒可能会因为这个卖不上好价格,这样会让家里收入大大减少。
复生一时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听信比自己大三岁的二哥的“严言厉辞”,被他花言巧语地蒙骗。天生板着脸严肃地要给复生演示如何才能正确“理钱”。幼小的复生信以为真,认认真真地让二哥亲手给自己做着示范。复生虽然还是懵懂无知的年龄,但心里也精明着,谨慎地监视着二哥天生的每一个动作。
只见天生把复生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几摞钞票重新打乱,装模作样的把大面额的钞票捡出来,一张一张地全部都是人头像为正面朝上,非常虔诚地码好。复生正感觉到“理钱”就是“理财”的神圣,心中陡生庄严之感时,忽然发现二哥居然把一张伍元面额的钞票偷偷摸摸地藏进自己长长的衣袖里面去了!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再“老道”的二哥怎么能逃得脱复生称职的严密的监视呢?
复生马上尖叫起来,严辞要二兄把“贪污”的五块钱马上交出来!
“狡猾”的二哥先是极力否认,后来看抵赖不过,又嬉皮笑脸地讨好复生。见也不凑效,天生慢慢变成恶煞相,威胁着要打复生。复生本来就正气凛然,怎怕你天生如此“偷鸡摸狗”?
天生在复生的义正辞严的威慑中,软硬兼施都不凑效,马上做贼心虚,瞅个空子立马就逃。
复生看还铺散一地的钞票,自知责任重大,哪敢对家庭财产掉以轻心?看旁边有块半旧床单,急中生智,想也没想就拖过来,三下五除二把所有钞票一股脑儿全部快速包进去。再飞速扫视四周,不见有一丝遗漏,火速扎紧床单,紧紧搂在怀里,迅速判定二哥逃蹿方向,迅猛追上去。
一场正义的追捕在偏僻闭塞的小山村闹得沸沸扬扬,最后结果终因复生的瘦弱而没有“追捕”成功。
但天生如此胆大妄为,确实震惊了脾气本来就暴躁的父亲。一顿暴打之后,天生可怜兮兮地交出了还来不及使用的“巧取豪夺”来的五元钞票。
复生因“誓死捍卫”家庭财产被父亲格外信任,经济拮据的父亲第一次特别大方地作出奖励复生的决定:把由复生保管的钱款中的分币分票甚至一角票面以下的零钱,全部“赏赐”给复生!
做事一向严谨的复生没有欢欣鼓舞,也没有趾高气扬。看着满目苍夷、百废待兴的贫寒之家,已经在读小学五年级的复生仍然忠心耿耿地坚守着自己的职责,默默地做好本职工作。
复生把所有的钞票都按人头像为正面,一丝不苟地理平抹伸,整整齐齐地叠放好。直到现在,复生都还保留着这个放钱的习惯。
在尽心尽责地管好家里财务的同时,复生把所有的分币分票包括部分残破的一角票面,都收集起来。三分钱一支的冰棍,是比较稀罕的夏日消暑良物,同龄人都以能吃到冰棍为荣,天生知道复生积攒了不少零钱,极力撺掇复生也去买冰棍吃,复生哪里肯允。
复生年少的心中,觉得自己所积攒的零钱也是家里的钱,是全家人的共同财产,应该由全家人共同分享。复生心里早就打算好了,要用积攒的零钱,去买笔、本子等学习用具,供兄弟们读书学习用。坚守职责的复生想,如果自己和二哥利用这些钱去买冰棍吃,其实就是满足了个人私欲而损害了家庭利益。
天生见他的“计谋”不能得逞,便向父亲告密,添油加醋地说复生把大面额的钞票也“据为己有”,并且积攒了“很大一笔钱”。
也许是真的穷怕了,对金钱有着不可抗拒的迷信和崇拜,或者心底里对幼小的复生还不彻底信任,简单粗暴的父亲居然相信了天生的“污告”,气极败坏地要复生交出“非法所得”!
复生万分委屈地拿出一包零钱,请父亲过目,以证明自己的清白。父亲用手划拉了几下复生用手绢小心翼翼包裹好的分币零票,大概估算了可能有七八块钱,霎时“见钱忘义”,把初时对复生的承诺早忘到了爪洼国去了,不觉自己理屈,反倒凛然地命令复生:“把这些钱交出来让家里去称盐打油!”
复生瞬间泪奔:这是自己在父亲“指示”下辛辛苦苦积攒下来,属于自己可以自由支配的“个人财产”啊!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本该言出必行,哪能如此“背信弃义”?!
虽然这不到十块钱的“财产”在当时的农村,也可以有不小的用途,但如此专横独断持强欺弱蛮不讲理,对一个正在成长的少年的心理戕害是多么巨大!
眼看“既得利益”马上就要被强大于自己无数倍的父亲“侵占”,无可奈何的复生急中生智,一把夺过父亲手里自己包裹零钱的手绢,飞也似的逃去!
父亲见复生如此“顽劣”,气不打一处来,立即追了上来。
龚家住的大四合院,院子外围是条通道,从自家后门可以从这条通道绕到通向院子里的公共出入口,再从院子里的前门回到家。复生挣扎着逃命一样,被“穷凶极恶”的父亲狂追不舍,以家为中心点绕起圆圈来。
惊恐、愤怒、着急、瘦弱的复生,哪是正年轻力壮的父亲的对手?绕了不到三个圈圈,可怜的复生就被父亲“残忍 ”地追上。
不等父亲的大手拍打下来,复生就猝不及防地把一包零钱气急败坏地给父亲砸了过去,并就地一滚,号啕痛哭起来!
父亲只是一愣,马上手忙脚乱去捡拾散落一地的零币散钞。
痛哭了一阵的复生,见父亲提着几块钱的零钱,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复生虽然没有挨打,但却并没有觉得这是父亲特别的“恩赐”或者“良心发现”,复生的心更痛了:贫穷可以让人性更加丑陋!
幼小的复生心灵里,涌动着一个梦想:长大了自己一定要当大老板!一定要做有钱人!
复生知道要实现自己的梦想,除了努力读书之外,还要开源节流,一定要多挣少用!
抓住机会挣取财富,学会把有价值的东西留存,这也许是自己梦想实现的可行并且必要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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