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乡,独自去逛茶山。茶园青翠,绿叶簇拥的茶树像铺了绿毯的影院的椅,一阶一阶齐齐整整,自然而错落有致。果树点缀在茶园里,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勤劳的茶农在摘着茶,灰黑的身影默默地坚守着对土地的热爱。
小时候的家乡也是种茶的,那是农业社时集体开垦的,种植的是叶大杆粗的云南大茶,叶片宽大,长势迅速,若修剪不及时,很快便会长成比人高大的茶树,采摘时须掰下枝来,采一芽枝乱颤,乡人称之为“摇摆茶”,真是形象之极。
那时候茶山不多,每户分下来也就一两分地,大家也不怎么管理,任茶树天然生长,长得随意自在。乡人采了清明茶后一般也不再采摘,而采摘的茶叶也是用柴锅自制,我现在还能记起晚饭后制茶的情形:把洗净无油的锅烧烫,将鲜叶倒入,大火杀青,鲜嫩的茶叶遇到烧红的铁锅,发出劈劈波波的声音,茶叶在不停地跳动,像惊慌成一团的蚁,颤颤惊惊缩手缩脚地跳来跳去,这时候锅铲要快速地铲动,翻动茶叶受热均匀,免有焦味。据说这杀青环节火候拿捏十分关键,过杀有焦味,失了绿茶的清新甘醇,欠杀则有生味,茶汤色泽寡淡,不耐冲泡。
快速杀青之后便是揉制,将滚烫的茶叶铲入扁平簸箕,双手抓住一大把搓揉,力道要均匀,过大则会把茶叶揉断,茶形失去齐整,过轻呢茶叶不出浆,汤无涩味。那时手部干活极多,茧厚耐烫,要是现在,恐怕经受不住。
反复搓揉几遍之后,茶叶由鲜绿成熟绿,浓烈的茶香弥漫绕室,烧柴的灶火渐小,开始进入烘茶环节,劳累一天并又熬夜制茶的父母将茶叶均匀摊于锅上,御下一身疲惫,安心休息。
小时候是不喝茶的,情愿喝凉水也不愿去品尝苦涩,偶有在外耍得口干舌燥回来正好有放凉且喝淡的凉茶,端起一饮而尽后,微涩甘甜的回味记忆到如今。
如今,所有的山地均被开垦成茶园。茶树品种多,而传统的手工茶也被高科技的机制茶所替代,制茶工艺更先进,茶形口感也愈加丰富。满山滴翠的茶园,蜿蜒而上的自行车道,徒步而行的“之”字形石阶小径,典雅的茶艺中心,成片的茶林不仅是经济的来源,还成为茶旅融合的生态景观。
缓步小径,山弯深处有人家,一只土狗尽职地守着院坝,寂寞地打着瞌睡。小时候最喜欢摘的“花桐杆”正开着粉红的花,一丛丛一簇簇依然清新艳丽。没有百度过,想必也是杜鹃科一种吧,但我依然喜欢沿用儿时的称谓,就如长大的我们依然喜欢亲人叫我们的小名一样,亲切得无可替代。
茶园绵延,水波纹似的线条起伏优美,如仙女为大地织就的毛衣,横的竖的花纹错落有致,淡雅而质朴,巧夺天工的技艺令人赞叹。近山青翠,远山模糊,像用层次渐深的毛笔悄悄晕染过,如画般铺陈着,静待你欣赏与赞叹。深深浅浅浓浓烈烈的思绪,就那么坦坦荡荡漫延无边着……
像拜访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般,细细察看着他的变化,回忆着他曾经的模样。时间是一把梳子,梳去曾陪伴我成长的一棵又一棵再也无从寻找的树木,将茶园梳理得愈加精致优美。儿时撒满脚印的山林,被一丛丛茶树填满,时间也在悄悄地告诉我,曾经的他很美,将来的他也会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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