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宝珍和聂永财虽然顽劣,也只是偷鸡摸狗,从没有杀过人。被眼前的场面吓坏了,半天回不过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振明嫂子已经在沙地上挖坑,准备埋死人了。崔宝珍和聂永财赶紧过去帮忙,聂永财见老三的眼睛还圆睁着,心里害怕,抓起把沙子把死人的眼睛盖住了。
原来,振明和振明嫂子一大早来沙葛荡寻宝,算有点儿运气,刚刨了一会儿,就在一棵枣树下面挖出一个蓝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有几张马拉犁(法币)和一个玛瑙镯子。
两个人高兴坏了,今天要发财。把钱和镯子换个地方埋好,往沙葛荡深处走来。没想到,遇到了土匪。开始,两人并不知道那几个人是土匪,还说了会儿话,那几个人说他们是河东的,今年遭旱了,地里的庄稼全毁了。没办法,出来找碗饭吃,你们身上要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先借我们用一用,救个急。说着,有人就把枪拔出来了。振明嫂子吓傻了,瘫在地上说不出话来。振明倒还镇定,说我是不是碰见截道儿的了?那几个人说,你知道就好,我们也是没办法,有一点儿办法也不会干这个。振明说,那好,刚才在前边的树林里挖出了几块钱和一个镯子,给你们拿过来,你们把我们放了吧。拿枪的人说,赶紧去吧,这个小媳妇儿留下,我们见了东西就放人。振明刚要走,其中一个人说,麻利点儿,来晚了,这个小媳妇儿就要受点儿罪了。
振明走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回来,几个土匪等不及了,骂骂咧咧地商量,妈的,他不仁,咱不义,把他媳妇儿干了。振明嫂子被带进一小片空地,几个人三下五除二把她身上的衣服扒光,轮流着把她强奸了。
回碾头镇的路上,振明嫂子恍恍忽忽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崔宝珍和聂永财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平时说起话来,没一句正经,正经话反倒说不出口了。快走出沙葛荡的时候,振明嫂子忽然站住不走了,说你们两个回吧,我不回了。崔宝珍说,那怎么行,你能去哪儿?振明嫂子说,没脸见人,还是找个歪脖树,吊死了干净。崔宝珍和聂永财赶紧拉住。聂永财说,这种事情,我们不说谁也不知道。振明嫂子又哭了,按说,女人经了这一遭,真该一死了事儿,可我真没有寻死的胆儿。崔宝珍和聂永财松了口气,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世上哪儿有好死的事儿,上吊要变吊死鬼,眼珠子在眼框下面吊着,长舌头在嘴外面伸着;跳井吧,井水把人泡得像脱毛猪,还要变淹死鬼。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们哥俩保证不往外说,憋死到肚子里。
振明嫂子得到了二人的保证,把脸上的泪擦干,忽然问道,你们两个多大了?崔宝珍说,虚岁十八了。振明嫂子说,十八了,比我小三岁,也算是成人儿了,往后你们俩别叫我嫂子了,叫我杏花吧,只要你们愿意,随时可以敲我的门儿。
崔宝珍和聂永财后来想起那天的事情,觉得像是做了个梦:那只从树丛里猛然蹿出来并把他们引到第四道沙梁的野兔;那片槐丛围起来的空地;老三黝黑的脊背灰白的屁股和振明嫂子白花花的大腿;还有老三肚破肠流圆睁双眼的样子,这些情景总在眼前晃来晃去,显得不那么真实。
两人在无人处说起来的时候,在某些细节方面,总要讨论半天,才能得到确认。两人中总有一个人会问同一个问题:看到振明嫂子的光身子没有?在崔宝珍和聂永财的记忆里,振明嫂子的裸体只有一个特征:白,白花花的,白得耀眼。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那么白的身体呢。
崔宝珍和聂永财很长时间不能想这件事情,一想起来,所有的片段就会自觉地连接到一起,所有的细节都活灵活现。包括一阵风,一片落叶,甚至连感觉都复原了。比如,沙葛荡秋天甜丝丝的味道,以及兴奋与恐惧。这些片段和感觉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使他们欲罢不能,好像被卷进记忆的旋涡里。
吴振明失踪了。他老娘天天拄着拐棍到镇口儿等儿子回来,远处一有人影儿就眯起眼睛瞅。镇上的人可怜这个年轻时守寡拉扯儿子长大的老婆子。想尽办法安慰她,都无济于事。最后,大家串通好骗她,说她儿子振明被抓去当兵了,现在正在徐州跟日本人打仗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老太太信以为真了,每天在神龛前烧三炷香,求菩萨保佑儿子平安归来。
至于振明真正的下落,很快没有人关心了。根据大家的猜测,吴振明失踪有三个可能:第一种可能是真的被国军抓走当兵去了,这种事情在十里八村常有;第二个可能是被土匪杀掉了,已经有人在沙葛荡里见到一具被野狗啃得面目全非的尸首,是不是吴振明只有天知道;第三种可能是误入沙葛荡的迷魂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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