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林小米最初意识到男孩和女孩之间的不同,是从那个午后开始的。因为邻居家那个比她还小的男孩儿,这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一想起来就羞愤不已。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大概两三点钟的样子,正是各家大人们午睡的时间。六岁的她和邻居张姨家的小儿子豆豆,在门前的空地上玩躲猫猫的游戏。当背过身的林小米听见豆豆说藏好了的时候,一转身就看见在她身后摊开来,正在晒太阳的羊毛毡被高高拱起一角。她走向羊毛毡,一边在心里笑豆豆的笨,一边佯装找不到的样子,左右转着脑袋,嘴里还不时嘀咕着藏在哪儿了?
羊毛毡下的豆豆捂着嘴笑了,他那因笑而不停抖动着的小身子,把毡子的一角也牵动地抖个不停。林小米朝着那块抖动蹲了下来,她不想一把掀开羊毛毡,那样就太没意思了。而是把一只细细的胳膊伸进了毡子。
她一下就摸到了豆豆肉嘟嘟的腿,林小米想抓住那只小胖腿把豆豆给拽出来,豆豆耍起了无赖。两只小短腿开始不停踢腾,就在两个孩子咯咯笑地正欢时,林小米的手无意间抓住了豆豆的小雀儿。
一个软绵绵、滑溜溜,还带着些凉意的物件,她愣了一下忽然明白那是只有男孩子才有的东西,慌忙松了手。可就在这个过程中,豆豆那平日里如同一个花生米般大小的雀儿,忽然像生出了骨头,翘起了脑袋。
林小米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但她隐约觉出了害臊。起身往自家屋里跑了去,眼里渐渐浮起泪花。
第一章 当林小米听周蕾说出刘卫东死的消息时,很是震惊。尽管她知道刘卫东得糖尿病已经很多年了,没想到的是这么快人就没了。
电话里周蕾呜咽地说“小米,明天你要早点来。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我知道了,你放心。”
林小米接电话的时候刚从超市出来,她买了足够父亲吃一周的蔬菜和肉。原本准备今晚回趟父亲那儿后,明天下午去西安,去见见那个让父母吵了一辈子的女人——方茵。
自从父母分开住后,她每周就多出了一项任务。给父亲采买生活用品,还要抽时间再去看看母亲缺什么。幸好作为一名古筝老师,她的工作时间很自由。尽管相比之前她在父母身上花的时间和精力,无疑要大出很多。但相比他们在一起时无休止的争吵,到底还是让她觉出了一些轻松。
从前的林小米总是幻想父母有朝一日能够不计前嫌,重归于好。可当她亲眼见证了母亲那一头如丝般的秀发,在对父亲年复一年充满仇恨和敌意的消磨中,由黑到灰、再到如今几乎全白了;母亲呈现出了超越她那个年纪的老态时,林小米真的心疼母亲了。
她终于意识到,不是每段婚姻都能磨合下来的。如果两个人的感情走到了尽头,在一起除了相互消耗和彼此折磨外,没有任何一点好处。
不幸的婚姻足以摧毁一个人,不,在这场几十年的婚姻拉锯战中,被摧毁的又何止母亲一个人呢?还有父亲,还有三十大几至今仍不敢跨进婚姻的自己。
第二天,她很早就去了酒店。一下出租,就看见班长陈明在酒店门口打电话。陈明看见林小米就迎了过来:
“来这么早!小米。”说话的同时热情地向她伸出了手。
林小米握住了那只手,浅浅地露出一个微笑。
“我把咱们班能通知的人都通知到了。”陈明一边说,一边走到前面准备带林小米进去。
“班长!”
忽然从二人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林小米遁声望去,距他们不远处是一位身材高大,长相俊逸的男子。从那浓密的眉毛,深邃的黑眼珠林小米立刻认出了来人是谁。
“罗岩!”林小米忍不住轻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怎么样?没想到吧!”陈明显得有些得意。
她是没想到,她又怎么能想到呢?自从高中毕业后,林小米只听说罗岩没有考上大学去了深圳,十多年就再没有过一点消息。
罗岩的忽然出现,让林小米有些手足无措。毕竟,眼前这个看上去已然是个成功人士的男人,在十几年前曾无数次走进过她的梦里。
葬礼办的很顺利,同学当中大部分人都知道刘卫东自从做生意挣了点钱后,在外面有女人已经很多年了。可周蕾的悲痛程度还是超乎了大家的想象。而只有林小米清楚,这些人中唯有自己是最能理解周蕾的。
她太明白周蕾的悲痛来自什么了,这就如同她那长期生活在嫉恨中的母亲一样。一个明知丈夫早已背叛自己却不肯离婚的女人,她要的无非两种结果:要么丈夫有朝一日能够回头,要么就是他对自己一直背负的亏欠。
可他死了,这两种结果都落了空,她那长时间的坚守落了空。林小米这么想的时候,就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林建国。如果父亲不在了,那么母亲必然也会伤心欲绝的。不能再等了,真到那天一切就都成遗憾了,一定要趁早说服父母离婚。或许,他们真的不在一起了,相处反倒会比之前能好一点呢?这一刻,她那个说服母亲离婚的念头更坚定了。
席间,有人提出要看看罗岩的夫人长得漂不漂亮时,罗岩有些不好意思但终是打开手机给大家看了。
林小米的心就在那一刻感到了一阵刺痛,尽管她猜到罗岩早已成家;尽管她清楚即便是罗岩之前向她求婚,她也未必会答应,可那痛却是真切的。临走时,她故意大大方方跟罗岩告了别,扶着周蕾上了陈明的车。
把周蕾送到家后,林小米推说自己还有事,就步行往家走去了。她需要独自走着捋一捋纷乱的思绪。
四月,正是这座北方小城柳絮纷飞的时节。漫天飞舞的柳絮儿不时拂过林小米的鼻翼和脸颊,这份轻柔的触感把她的思绪带回了从前,带回了许多年前同样那个柳絮纷飞的季节。
假如父亲当年留在北京,就不会有后来与方茵之间的那些事;不会有方茵,父母的感情就一定不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而假如父亲没有回农场,自己也就不会遇到罗岩,不会有今天……
可这些都仅仅是假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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