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纪事

作者: 张二辰不喜欢文学 | 来源:发表于2017-08-13 12:53 被阅读27次

            虽是夏天,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写写雪,大概是神经病犯了吧。南方山河虽柔美,一年四季的绿实在厌烦。生于南方的我,看雪是个稀罕事。所以忆一忆过往的雪,记一记往昔的事,不精彩,颇有余味。

    (甲子)

            南方的山与北方的山相比,大多数时间是一样的,独独少了冬天里银装素裹的漫天凉润。虽说给予了它一年四季披红挂绿的补偿,单调乏味也就凸显出来了。我生于南方,二十年来所见的雪花亦是寥寥可数,如同那红色绿衣木般的山头,我也单调乏味起来。

            有段时间耳朵里塞满的是刀郎的歌曲《2002年的第一场雪》,别人关注的是神奇的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我却只盯着这第一场雪看个不停。2002年老家下雪了吗?不记得。十岁之前我都在那个干燥的小镇与湿润的山村里徘徊来往,大多数时间住在外婆家。我对外婆的感情远远胜过对于奶奶,小孩子说不得好恶真假,凭的是一腔你对我好我就喜欢的热情。那个小镇叫前坊,那个山村叫上雷,有种欢喜叫前坊,有种不喜叫上雷。

            第一次印象里的下雪就是在我居住于外婆家的时候。小镇虽说小,却也有横七躺八的水泥大路,灰漆白砖的二层楼房,或红或原色的木质大门一扇扇,从门里走出来的是七大姑八大姨十里八乡的亲朋老友。你或许不认识,但绝不妨碍你凑上去亲亲热热的叫一声奶奶好爷爷好大伯好大妈好,获得一个笑眯眯的眼神和几句老套的赞赏。和谐的镇子里,少不得风,少不得雨,少不得雷,少的了雪。雪真真是一位珍稀的来客,稀罕到我那时的脑子里根本不存有雪的概念,也不会想到我初见落雪是何等欣喜若狂。

            终于是落雪的时节,雪,终究是落了。

            还躺在被窝里扯着暖和不让走的我,陡然听到一句声音缥缈入耳:“下雪啦!”雪?我不慌不忙的套上衣服,往门外一站,嗬!白色严严实实的盖住了大路,门台阶上是滑溜溜的冰凌子,对面的房屋穿上严实泡沫白衣,似冬天给予的暖身礼物。一群一群的孩子把脚伸进淹没小腿的雪中,揉着,抱着,抓着,卷着,涂着,抹着;他们笑着,叫着,闹着,打着,扔着,走着。腿脚已经湿透了,全然不顾;头上戴了白礼帽,全然不顾;手通红通红了,全然不顾。大人们抄起板凳,三三两两的坐在自家门前,望望一朵朵四散的花,又望望一个个满身雪粒的孩子,眉毛是弯弯的,嘴角也是弯弯的。原来这就是雪啊!我冲进伙伴们的圈子里,将要把这快乐分一杯羹。

    (乙丑)

            五年级的时候父母在省城南昌大概站住了脚,于是把我接到了市里读书。事实证明大概一词是及其不靠谱的,此后四五年,我不停奔波于去学校和搬家的路上。住过城中村,住过砖木楼,曾被火车夜夜鸣笛的声音吵闹到难以入睡,也曾害怕黑灯瞎火的小道泥泞。上了高中,情况慢慢好了起来。家虽不富,也不再为米面发愁。我在全省最新设施最好的学校里学习住宿,心安定下来,也开始考虑未来。

            转眼就高二了,文理分班,我在文科班。文科班是受到歧视的,全省普遍状况,这里尤甚。忆起分班时班主任抱着双臂的嗤问:“有多少人选择文科?”我们举手,他轻笑一声:“这么多人脑子坏了么?”也该是学校的文科生不争气,每逢月考,排名反映人数的大有人在。多数人因为理科极烂而选择文科,文科,竟没落至此。我有心想提高文科,却深深知晓文理科的差距,难以逾越。以我500余顶尖600出头的分数,便是文科年级数一数二,而理科600大几的多有人在。有时我会想,选择文科,艰难犹有过之。分班尘埃落定,一个学期即将过去,不知不觉,从书堆间抬头一看,又到了冬天了。

            终于是落雪的时节,雪,果然是落了。

            下雪是很开心的的一件事,意味着有了新的辅助可以使自己放松。宿舍之间的路多草坛,这时已分辨不出是花是草是雾是淞。红白相间的教学楼已被白色侵略了大片,走廊栏杆上堆着厚厚的雪冰,单手一抚,直凉进心里。一至大课间,旋风般便跑出一堆人,在屋前雪地里肆意踩踏。你闹着我,我碰着你。有时一张校服往某人头上一套,无数冰球便呼啸而来,紧跟着肆意的笑声。走廊里的男女自觉矜持,只是站在里面笑呵呵的看着,掩盖着偶尔的一丝羡艳。我应该是看累了,回到了教室里靠窗的座位上。一扭头,发现日日观察的那株松树已经是华盖严实,身着重衣,透出来的绿色不过点几,咋一看还以为生来此貌。凝神看了许久,脑中突然蹦出一句:岁寒,然后知松柏之不凋也。原来这就是雪啊!我静静发呆,偷走了松树一部分不凋的志气。

    (丙寅)

            高考完,我和父母发生了矛盾。一直打算报的历史专业被一票否决,他们要的会计、医生学科又非我所长。战争爆发,我愤怒里决定离开南昌,来到了之前未曾想过的天津师范大学,来到了之前未曾想过的汉语言文学专业。离开的那天夜晚,我拿着行李走在父母后面,百般无言。“前面要到火车站了,振儿”,母亲温言提醒。我内心顿时翻涌上数种心情,抬头一看,南昌宾馆的霓虹招牌屹立在大厦之上,缤纷色彩翻来覆去的陈词,对面就是矮了一截的南昌站大字。一片开阔地带车水马龙,无数灯光使夜空发亮,往上攀爬的夜里还有孤单的几颗星星,或许是为我送别而来。周围更加喧嚣,场地大巴来了又走,心里的难过愈发浓郁。

            是因为离家远去,不见亲人,也因为喜欢的人将渐行渐远。我这种阴暗的人本就对长远的爱情存有疑虑,何况即将一南一北相隔千里。各种原因,到了如今,也就成了陌生人。或是我负她,或是我使她不拘束于此,能寻到更好的人。两年的暗恋,近一年的相处,唯一的一段恋情,就作飞烟散去吧。

            在天津日久,倦怠随之而来。于是我总在勤奋与懒惰之间转换,一晃两年,普普通通一事无成。我想我大概做不成什么事了,每日浑浑噩噩上下课,躲在宿舍很少出去,不敢想以后,不敢聊未来。一年余,我仿佛成了一片单纯的纸人,寂灭了所有。

            我终究找到了未来的方向,眼睛里开始多了世界变化,人事纷纭。凡人终究是凡人,凡人终究不同于庸人。我慢慢改变这一切,我也慢慢找到某些自信某些欢喜。在天津看了两个冬天的来去,看见雪也不再欢欣跃雀。道林敷雪,莹莹白灰链接阳光,金灿灿,明晃晃的,延伸一条茵茵的路。这路穿过钢笔尖,越过图书馆,游过秋水湖,横跨了满目璀璨。

            终于是落雪的时节,雪,如约是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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