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村里人称农历三月初三是鬼节，天黑的时候，鬼魂就会出来飘荡游走。那时，最大的忧虑还没来得及在现实和生活中孵化扎根，常常让我们心惊胆战绷紧神经的是黑暗里我们背后不经意无声息的响动，害怕有鬼魂飘来把我们带进那个有着十八层地狱的未知而又恐怖的世界。所以，到了三月初三的时候，学校往往放学很早，我们在野地里匆匆地采摘荠菜，早早地跑回了家，把荠菜递给爸妈，然后用充满渴望的眼神告诉他们，自己对于荠菜煮鸡蛋有多期待。三月的天渐渐变长，风也变暖，就像是那些遥远绵长的记忆，在历经寒冬后给了我们重新出发与生长的力量。

“三月三，鬼闯关……”，此刻这首被岁月风尘所掩盖的童谣仿佛又回荡在耳畔，身在繁华的城市里好像在这个夜晚里也出现了那片熟悉的田野。我和小玩伴们，在田野里寻找着荠菜的影子，远方的夕阳渐渐地躲进了山岚的背后，只剩下风携着云彩在写着温暖而又绚丽的诗篇。闭上眼睛，窗台外的灯光渐渐模糊，化成了点点星光，我倚着窗，风静静吹过，吹走了白天满身的疲惫与无奈。我用力慢慢地呼吸着，贪婪地吮吸着此刻的宁静与轻松，似乎我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时候，曾经那个期待现在这个疲于应付的世界的时候。

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爷爷奶奶又重新出现在老屋的弄堂里。我好像仍然能感觉到那粗糙的掌纹在慢慢地拂过我的头。十多年了，我已经有点不太记得他们的声音是什么样子，我用尽力气去铭刻他们的容貌，却还是避免不了开始要渐渐忘掉他们在这个世上曾经鲜活的样子。我不记得奶奶的荠菜水煮蛋是什么味道，但还是忍不住去回味当初捧着刚出锅的鸡蛋时的心情。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三魂七魄，我愿每天过个三月三，哪怕相遇千万个魂魄也不会恐惧，也只待与他们的擦肩相逢。在他们面前，我还是那个小孩，可以不用掩饰所有的欢喜和悲伤，可以任性地去拒绝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没有压力没有欲望。成熟的速度追不上岁月往前奔跑的脚步，于是这颗天真幼稚的心被困在老去的躯壳里，在生活中不断浮沉。

睁开眼，早已能分辨出玻璃珠和水晶球的价值，可我还是忘不了拥有玻璃珠而放弃水晶球时的快乐。不愿意去全身心面对现实世界是妥协的懦弱。所以我常常不自禁陷入这些温暖而又绵长的回忆，去寻找一丝慰藉和救赎。筋疲力尽后，陷入沉睡，醒来时封印那个幼稚脆弱的自己，积攒力量去赶上岁月奔跑的速度。回忆很厚，文字和画面太浅薄难以承载过往岁月的分量。在今晚，情绪难以抵挡，就这么流淌出来，像是半夜梦语，凌乱而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