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莹盈水涧
凉风有信,落叶满地飘零。先生将缠绕在阳台护栏上的枯黄苦瓜藤蔓,一根一根细线般,拆解下来。这是先生在花盆泥土的温床里,种下的第一批苦瓜。苦瓜种籽,在时光里发芽、抽蔓、打花,又在的时光的深处,一点点萎黄。活在老广这片热土,栽种植物,不需要我们太费心思,对准时节,合着时令,只需把植物生命的种籽种下,阳光雨露里几乎都会生根发芽。
新种下的第二批苦瓜籽,藤蔓上,新绿的叶片泛着绿油油的光。新叶之间,也夹杂着偶几片的枯叶。秋阳明媚,北风一吹,好似苦瓜叶挂在藤蔓上,自己就把标本做好了。干枯的苦瓜叶,泛着白,脉络清奇,对照阳光下,通透得即成自然出手一件艺术作品。被风吹落在地面上的苦瓜叶,狗仔小憨憨衔在嘴里,撕扯着打发几时无人搭理,小宇宙无聊爆发的时光。
苦瓜的种籽,是暑期从老家带来的新鲜苦瓜,入菜时取留了腹中的几颗饱满的苦瓜籽。对老家白珍珠苦瓜,自己和先生一样,有着一股执着的喜欢。说是偏爱,也言不过份。曾经有段时光,我们少有去单位饭堂就餐,多是自己在家做饭。饭桌上时常出现一碗苦瓜,那一碗鲜美的下饭菜,也是一碗人间烟火。而那一条苦瓜,陪伴我们曾经走过的那段日子,就像苦瓜的滋味一样,清苦回甘。
小时候,洋葱和苦瓜,在即便不挑食的自己面前,也是不讨喜的。喜欢上吃苦瓜,缘自暑期生活在外祖母家。在外祖母家有太多的欢乐和难忘的时光,岁月把那些过往,都刻录成一帧帧色彩鲜艳的画面,轻触记忆的开关,便自动鲜目地倒带回放。
外祖母常做的两道菜,是苦瓜炒猪油渣和血鸭。傍晚,哥哥表弟和我,我们仨疯玩回来,行至仁义工班大铁门口,空气里就弥漫着一股厨烟的鲜香。那股鲜香入鼻,饥饿感瞬即喷涌。顺着香气,便可知晓,是外祖母忙活在厨房。摸到厨房,果真真见外祖母立在灶前做菜,一片片泛着油亮的鲜绿似玉的苦瓜,在外祖母手持的铁锅铲子里,一起一落,一勺一勺地被盛装出锅。空气里弥漫的恰是此种香气,又莫不令人有些大失所望。仅是轻瞥一眼苦瓜,好似清苦的味道就自动拨入舌尖,苦味感惹人皱眉。
经历过闹饥荒,走过苦难岁月的外祖母,饭间,从来只管给我们夹肉,夹鸡腿,那是外祖母总想把最好的留给我们的心思。小时候听了很多外祖母摇着蒲扇讲的过去岁月的故事,那时即便小,也懂得那是外祖母给我们的爱。看外祖母自己一个劲往碗里夹苦瓜,把苦瓜吃得香,自己把筷子也伸进了苦瓜碗里,先是夹了一块猪油渣,咀嚼于唇齿间,也免不了带点苦味,可还是在自己能接受范围内。而后,夹了看似最薄的一片苦瓜,怯怯地送进嘴里,轻轻一咬,甚感整个口腔都被苦瓜释放的苦味给侵占了。外祖母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瓷白的八颗牙齿闪闪发亮,扬起了眼角深深的皱纹。
外祖母手中的筷子,停止在空气中:“恰(吃)苦瓜好,解凉又清毒,是有点苦味,苦口良药耶。”牙齿咬下去,苦苦的汁液,就像苦胆汁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让人浑身起激灵,口中的苦瓜片,也被一口吐掉了。吐掉了苦瓜,小嘴儿向着外祖母吧啦着:“外婆,苦瓜好苦。”外祖母满脸挂着笑容,手背搓了搓鼻子:“人啊,酸甜苦辣,样样都要恰(吃)。苦瓜恰(吃)进嘴巴里是苦的,等下口里就变甜了。”外祖母的话,总是容易深入自己的心。
沉浸于味觉之中,苦瓜的苦味,一点点在唇齿间洇开,像一些西药丸一样的苦,清晰感知的苦味,却又在感知中,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一点点的消散。慢慢的,一股清甜的味儿,在口腔里涌出。让人深刻地体会到了回甘的滋味。从此,对苦瓜的味道,大有改观。也开始感觉没有那么苦,那么难吃了,甚而还会主动夹上两块。此后,就突然觉得苦瓜也很好吃。生活里总有很多的滋味,在不经意之间,会让人魂牵梦萦。
阳台苦瓜柔嫩的藤蔓,于风中婆娑起舞。一片片翡绿的叶片,晃动着明媚而又清冽的秋阳。那一股清苦的自然气息,沁入心脾,一股恬淡宁静的感觉涌上心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