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关消失的日子里,他的母亲——关太太为他安排了一位未婚妻——罗望小姐。小关之前并没有见过罗小姐,但是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他还没有跑出去多久,就在母亲的压力和逼迫下被传唤回来。虽然他已经成年,但是与一手抚养他长大的寡母之间的牵绊就像是一根无形的脐带,一端握在母亲手里,另一端系在他的心上,即使他跑到了天涯海角,即使他跑了一年半载,只要母亲扯扯带子,他都能感觉到痛苦,并且很快赶回来。
即使他并不喜欢罗小姐,他也不能拒绝和她见面,否则母亲一定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并且骂他没有良心。
“我只和她见一面,一面而已。”他这么劝说着自己。他对罗小姐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凭着知识分子的直觉,认为她叫“望”比那些艳俗的名字好得多,除此之外,他就再也找不出她有什么精彩和脱俗的地方了。
小关一再劝说自己,自己只是去和她见面,并没有什么严重的错误,是值得原谅的。然而黄安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小关不应该去见罗小姐,一面也不行——就好像罗小姐是传说中的妖魔,仅凭目光就可以把她见到的人变成石头似得。
小关决定先去图书馆躲一躲,避避风头,然而母亲、罗小姐和罗小姐的母亲罗太太闻风也赶了过来。罗氏母女想来看看未来的女婿和夫君。
黄安没有通知小玉,一个人跑了过来,她知道如果有小玉在场,就不能好好发挥。这个消息是程凤芸透露给她的,罗先生和他的师父柳老板之前是同学,他听师父说罗先生的女儿将和报纸上的大诗人关雎订婚。
“什么?不行,不能让他们订婚!”
“我说,你反应那么大干嘛呀?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程凤芸吓了一跳。
“关先生已经有女朋友了,怎么还和别人订婚呢?”
她深知,小玉是把爱情作为一切的女子,小关的爱,就像是阳光空气和水,假如这些要素被另一个人夺走,小玉就会变得像枯萎的花儿一般。
黄安赶到图书馆的时候,关氏母子和罗氏母女刚好都到齐了,正从各自的车子里走下来。
“关鸟!”她的声音像是炸雷,震得关锋哆嗦了一下。
关太太第一个下来,她身体很干瘦,像一段枯树枝。虽然青春已经消逝,但她并没有用妆容和服饰拼命挽留,而是戴上沉重的翡翠戒指与珍珠项链,并时常把慈祥的微笑挂在脸上,显示出自己是一个把全部心思都用在女儿身上的慈母。
关太太条件反射地笑了一下,因为经常出于礼貌而假笑,她的脸上挤出了许多皱纹。“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她回头问儿子。关太太听儿子说起过他有喜欢的女孩,不过因为做母亲的只是认为儿子在闹着玩,所以并没重视记下小玉的详细情况。
“不是,她是安安。”
罗太太也下车了,她长得很胖,几乎可以装下两个关太太。罗太太与关太太截然不同,她喜欢鲜艳的衣服,与浓妆。罗太太的观念是,即使我不打扮,也不会变得更年轻,那为什么不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呢?今天她穿了大花的衣服,嘴唇涂得鲜红,并且把头发烫成张牙舞爪的卷筒。罗太太身边站着女儿罗小姐,罗望小姐今天穿着绿色的衣,涂着红色的唇,头发染成金黄,活像一只红嘴绿鹦哥——头上还有一撮金毛。
“你上次酒疯没撒够,现在又来撒泼了?”罗小姐立刻给了黄安一个下马威。她向前一步,黄安看清了罗望的方脸盘和鹰钩鼻子。
黄安想起,既然罗先生和柳老板是同学,那么很可能上次罗望也是在现场的。
“你第三者插足呀,也不怕摔断你的狗腿!”黄安决定反击,无论是比武还是斗嘴,她从没向谁屈服过。
罗小姐白了她一眼。“你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她也不认识小玉,或者安安,但是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输给别人。
“那你又为何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有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
“可还有句话叫上赶着不是买卖。”
小关很想偷偷溜走,他只能看着两个女子吵嘴而插不上话。他明白,虽然现在还只是唇枪舌战,但不知何时,刀剑可能就会一起扎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又不能偷偷溜走,那样会让母亲和罗氏母女耻笑他。
“小关,你说句话啊?”罗望这句话是对小关说的,可是她没回头,而是向前走了一步,好像为了让黄安把她的方脸和鹰钩鼻看得更清楚一点。“你还是不是个男子汉!”
如果不是不敢,小关大概会说一句“不是”。他退了几步,随时准备逃跑。
“这是哪来的野丫头,真没教养。你的爹妈就是这么教你的?”罗太太终于耐不住性子,决定助女儿一臂之力。
“怎么?”黄安冷笑一声。
“真该替你爹妈好好教育你!”罗太太的胖脸变得通红,像个要炸开的西红柿。
“来呀?就算你们一起上,我都不怕!”
罗太太的胸脯大起大落,她气得翻白眼,几乎要背过气去。“我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你受不得委屈,难道委屈都是给别人准备的?”
“好啦,这里是图书馆,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吵嘴吧。”小关居然鼓起勇气来劝架,而不是逃跑。
“儿子····”关太太感到十分丢脸,但是她必须先教训小关。“你让她闭嘴!”关太太很有威严地说,好像小关说的话黄安必然会听一样。
“关锋,你喜欢她什么啊?”罗望终于把方脸朝向了小关。“不会是那张嘴吧?”
“他喜欢我?我还不稀罕呢!”
“你不稀罕?反正也没人喜欢你!”罗望给了黄安最后一击,然后扬着小方脸就往大门里走,其他人都跟在她的后面。
“你···你们站住!”黄安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可是他们都不再搭话,只丢下她一个人火冒三丈。“关鸟!你回来!我跟你没完!”
“不许你们欺负我姐姐!”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过来,小菊子正牵着蓝小姐的手走进图书馆的院门。小菊子今天穿着一件粉红的短袖上衣和一条短短的白裙子,两条乌黑的小辫子抗在肩膀上。看见姐姐和别人吵架,她的眼睛立刻瞪得很圆,并且嘴巴噘得老高。
罗小姐翻翻白眼,没理她。一行人径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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