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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霖霆】
我曾经交过一个很特别的朋友。
大一暑假的时候,我跟着一帮同学去深圳打暑假工。负责人把我安排在一个制衣厂,做手绘。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一个工厂的最底层工作。工作并不难,我虽没有学过美术,但是当时的手绘工作就是往已经打好线稿的衣服上用画笔涂规定的颜料,开始前工作组组长也会统一教一下手绘注意事项。
那年我19岁,工作的第一天我发现我是我们工作组里面年龄最大的,其余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他们早早下了学,跟随父母或者别的亲人来打工,进入社会这所大学。
工作不难但很辛苦,每天都要站立伏案,身上总会沾上各种颜料,早中晚加起来要工作10~12个小时,有时还要加夜班,然后再倒班。
我看着那些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花儿一般的年纪,却要早早的接受资本主义式的剥削和压榨,心里很不是滋味。其中有一个16岁的男孩经常跟我开玩笑:“霆姐姐,你知道我的女神是谁吗?”我问:“谁啊?”他开始看着我的眼睛描述我的样子,我心里正在窃喜,他忽然笑起来说:“是办公室的小李姐啦!”我瞪了他一眼,这个爱开玩笑的调皮男孩,最会苦中作乐。
苦归苦,乐归乐,这也是一群刚刚进入青春期,心开始躁动的孩子啊!
在一次倒班后,我看到了蓝衣。他正沿着长长的工作台摆放待绘的衣服样板。他高大、瘦削,留着板寸,脸上冒着几颗青春痘,一看就知道他应该比我年龄大,“终于遇到比我年龄大的啦,不用成天跟一群小屁孩在一起了。”我心里想。
这时他也看到了我,对视几秒后,他开口说:“你就是那个来这边打暑假工的女大学生吧。”我笑着答:“是啊,是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呀?”“我被调去别的组帮忙了呢。”他答。
蓝衣20岁,现在他是我们工作组年龄最大的了。后来我们经常在工作之余聊天。他说他是学美术的,喜欢画画,上过一阵子美术学院,因为家里条件差,实在供不起了,他就退学来深圳打工,以前还做过美工之类的。
他确实画的好,虽然我们是在线稿上涂颜料,但手绘也讲究线条的柔和、笔法是否熟练等等,我就经常被骂,画出来图案很生硬。蓝衣不同,他在这里显然是大材小用了,能看得出他是真的喜欢画画。
他画的认真,笔法熟练,线条柔和、顺畅、美观,我看他拿着画笔认真往衣服上涂颜料的样子像极了画家,有一股艺术家的气质。
“你不学画画可惜了。”有一次在一起闲聊时,我跟他说,“我以后还会拿起画笔的,等我攒够学费。”他一脸憧憬,又一脸羡慕的看着我:“真羡慕你,可以读大学。”我笑笑,说:“你也可以的,期待看到你的大作!”
因为我们同龄,又经常一起聊天,工作组里那些孩子们就开始各种传言,就像我们读高中时总会议论,谁喜欢谁一样,我并不在意这些,我把他当作朋友。
工作半个月后我等来了第一个休息日,在这样的工厂里打工休息日是很难得的,一个月只有两天,月中一次,月末一次。
休息日就是他们的狂欢节,白天去市区逛,晚上去网吧逛。也有一些小小少女去约会在另一个工厂打工的小小少年。那时智能手机还没有这样发达,网上即时信息交友工具也只有QQ。我们这些单身汉们一般会选择去网吧消遣。
我跟蓝衣还有其他几个工友去网吧,我想看一部电影,他们男孩子一般就是打游戏。当然像今天打开电脑做的第一件事一样,我们首先会登录QQ。
那时的QQ空间还是抒发心情的主要场所,那时的QQ邮箱也不止是用于工作。那是我们了解朋友近况的渠道,是诉衷肠的地方。
我们互相加了对方的QQ,就开始各忙各的,谁也不愿意浪费这珍贵的休闲时光。
那时蓝衣的网名还不叫蓝衣,我是在下线的时候看到他空间有更新点进去看,他在空间写了一篇文章,大意是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第一眼就觉的她与众不同,然后是很含蓄很隐秘的表达着自己的思念和幻想。我又看了他其他几篇空间的文章,文风大致相同,像诗散文。
他太含蓄,文字优美,让人猜不透。我很佩服他,在这繁重的劳作里还能生出这样的才情和兴致。然后我就发现他把自己的网名改成蓝衣。
后来的相处中,总觉得他眼神闪烁。但我总觉得他像一个温暖的大哥,不是为你打架的魁梧汉子,而是柔和了岁月的温暖少年。
很快暑假就要结束了,我也要回学校去读书。虽然相处不到两个月,但 是一群孩子整天在一起,一起熬夜加班,一起谈心说笑,一起骂着刻薄的老板,便也生出许多亲密的情愫。离别总有不舍,终究我们要回到各自的生活里。
回到学校后,蓝衣还是会经常跟我用QQ聊天,提醒我照顾好自己之类的。有一次我问他:“你网名为什么叫蓝衣啊,像女孩子的名字。”他说:“因为我喜欢一个穿蓝色上衣的女孩。”
我在学校的生活跟在工厂完全不同,我悠闲、无忧无虑,上课、考试,参加各种活动,跟室友去远行。我已经快要忘记他了。
后来有一天他忽然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不在那个厂打工了,家里跟他说了媳妇,要他回去结婚,他不愿意,两年都没进过家门,然后把父亲气病了,没办法只好回家,然后结了婚。
那时我读大四,还没有踏进社会,他就要背负起养家的担子了,我问:“那你还学画画吗?”他答:“梦想啊,谁都有,但人啊,不是什么都能选的。我跟你不一样。”我不知道说什么,如鲠在喉。
后来我就忙着毕业,找工作,总算安定下来。他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我偶尔会进他空间逛逛,他还是会用日志记录自己的生活。
他开始有了自己的孩子,为了生计,他去离家很远的新疆开铲车,他在一篇日志里写他的孤独和内心的挣扎,写对生活的感悟,他想让自己的孩子不再像他一样无奈。他是离画家越来越远了啊。
后来我更换了QQ,没有把他重新拉进我的好友,从此我就失去他这个朋友了。
我有时候想,其实他跟我是一样的人,只是我比他幸运太多太多。但是转念一想,也许这就是宿命,没有谁比谁幸运,我们只是完成各自的生命,他经历凡事磨难,我经历一路平坦,他也许比我更理解生命的无常和真谛。
有一次我问一个有故事的女同学:“你觉得是经历故事的人,还是听故事的人比较幸运?”
她答:“听。”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答案,也许这个问题本就没有答案。又或许这本身就不应该是个问题。
蓝衣,我已经忘记你的真实姓名了,但是我好想把你找回,再听一听你的故事。
无戒21天训练营第14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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