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乡情更怯。久疏的亲情,零落地需要找到一点点琐碎的主题,打破面对的尴尬。
——今年田里的黄瓜长得可真多,我和你爸都吃不了……
——嗯,是的,长得真好!我从小就喜欢吃。
——你爸这段时间身体好多了,也不出门,出门不会判断和避让车辆,也不能认识回家的路……不出门也挺好,就在家里看看电视。
——对的,在家挺好,就是要锻炼一下身体。
——前几天,我和你爸吃了一个带苦的葫芦瓜,结果食物中毒,你爸没事,我是上吐下泻二天,最后还去了医院……
——是要注意呢!吃的东西要注意,有了事情马上要吃药看医生……
——这次泻得可真厉害,体重都轻了三斤。
——你的手上怎么好像长了东西,这是怎么了?
——前两天过敏了,长了点东西。等下回去就去看看,买点药。
——你从小皮肤就容易过敏,遇到不干净就容易打东西,自己要特别注意的。
母亲都是在笑着说。她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和年轻的时候一样美。
我想到小时候晚上我身上时不时长些东西,母亲半夜听到我辗转睡不着,就从隔壁走过来,帮我轻轻地抚摸,让我慢慢进入梦乡。
梦里,我和家乡一次一次地告别。
那时,我一直想离开这个家乡,一去不回头。
母亲拉过我的手,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揉着我过敏的手臂:“吃了药很快就会好了,一下子就会光滑一片了。”母亲安慰着我。
我的心似踩到了枯枝,心“霹雳”地碎了一下,疼成几片。
二
——家里三楼都空着,你可以搬回来住啊!
父亲看着电视,翻来覆去几句比较老的话题,因为有些记忆缺失,有些话很难符合逻辑,也很难对应现实。
我们就笑笑,点点头。
父亲也就踏实地坐在藤椅上,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母亲笑了笑,老头子就是这样了。母亲花白的头发翻卷着岁月的痕迹,衣服宽大地罩着瘦削的身体,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得很远。她的笑,洋溢着一种历经岁月却依然乐观的样子,感染着我。
——妈,我以前一个箱子,放着我所有的日记和信件的,还在不在?
——呀,我扔掉了。这个箱子,我保管了二十多年,一直没有见你要,见你拿走,前不久我就扔掉垃圾堆了。
——嗯,那扔了就扔了吧!
心似惋惜,又似释然,五味俱杂。
三
母亲拿出很多吃的。水果,熟食,饼干等。一样一样献宝一样放在我的面前。
——吃点什么?吃一点。不想吃,我给你打包带回去。
我每样都吃了点。
——嗯。我都喜欢吃,我吃饱了。
——喜欢吃,都给你带回去!
——不了,妈,我挑一个带回去就好。
——月央,今年玉米很多,给儿子带点回去。
不一会,一楼就放了很多打包好的塑料袋,什么样吃的都有。
——你爸现在都不喝酒了,就吃饭,还胃口非常好!
突然遗憾年轻的时候,没有陪父亲多喝几杯酒。
默默地,酸了一下。
眼角湿了。
四
——妈,我去村里走走。
——村里就不要去了,刚刚施工,路上都挖得没有办法走。
——好的,那我去溪边走走。
——对的,那隔溪可真好,景色也美,现在绿道做得也真好。你去走走,走了再回来。
每次回家,我都会去溪边走走。看看我小时候做过农活的地方,看看曾经伴随我度过十几年光阴岁月的田野。家乡也是越来越美好,但是越来越不是我小时候的样子了。
荷花开得艳。有人在耕田,有人在种地,有人在钓鱼。我坐在田埂上,看成群的白鹭飞来飞去。恍惚间,那个农家的孩子,正在奔跑在乡间的田野上……
雨绵绵地飘落下来。
田野里的荒草如青春一样肆无忌惮生长,蝴蝶在上面笑个不停,蜻蜓抖了抖触须飞走了。
这片土地养育我,回忆却催人柔软,似是土地深处轻轻的招唤。这里的风曾经拉扯着我长大,却也吹着我如风一样浪迹天涯。
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心中被蜜蜂蛰了一下,麻胀的感觉延续到了全身。我的灵魂也似乎被成群的白鹭拉到了高空中。
我望不见自己。
五
带上很多父母亲种的菜。离开的车轮,扬起一场大雨,水雾汇成一条大河,灵魂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每次离别的时候,一次拥抱都似乎多余。我只是去田地摘点青菜回家做晚上的面条。
我回去的方向,始终是家乡的远方。
我的心中有一个维度,还藏着一个村庄,这里有我思之不尽的亲情,写之不尽的回忆,还有伤感的泪水,幸福的忧伤。
我在家乡之外的地方,挥霍着我碌碌无为的光阴。
章凤大嫂总是对我说,你不在老家盖个房子,以后老了会后悔的。
我总是笑笑,不会啊!
真的不会吗?家乡的存在,是让我们有根,让我们有家可归。
我却自断退路。将孤独与寂寞,快乐与悲伤,统统地交付文字。
深夜,在文字丛中,用牙齿剥开厚厚的外壳,偷偷地自己瞄了一眼,迅速地盖上,捂紧。
东张西望。嗯,你肯定没有看见。
作者简介:
桑洛,喜欢写文,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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