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和先生在线上参加了一个19岁男孩的追悼会,让我对死亡又有了新的认识。
我们并不认识这位男孩。他离开的消息也是通过其他朋友传达的。他是加拿大人,却在北京出生和长大,拥有了很多的中国朋友。生前,他对所有关心过他的人写了一段话,就因为那段话,我们深受感动,也决定准时参加他的线上追悼会。先生提醒,其实我们见过这位男孩的爸爸。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也依然记得他给我们的最深印象——他非常谦卑。因此,我们和这位素未谋面的男孩又多一些连接感。后来,朋友们发来他的照片,照片里的他就透露出和爸爸一样的真诚和谦卑。一家人的能量特征竟然如此类似和明显。
19岁,正值青春年华。可能很多人都会觉得这是“天妒英才”。可是,我们从他生前写的那小段话里丝毫没有感受到惋惜、恐惧和无奈,而是一种满足、感恩和平静。短短几句话,能看到一个纯洁、坚定和善良的灵魂。我第一次在一个年轻人身上看到这种对死亡的平静,而且他只有19岁。我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上帝召唤他回到祂的身边”。死亡并不是全都是悲伤的。我跟先生说,我羡慕这位青年,他得到了上帝的悦纳,他完成了在尘世的使命,奔赴更高层次的存在方式,以另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来继续进化自己的存在。
那天晚上,有将近300位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来一起缅怀这位男孩。追悼会井然有序,其中一个环节是认识他的人诉说跟他的故事和播放从他出生到慢慢走向生命尽头的成长照片。
19年的生命并不长,照片中看得出他在人世间有一段非常非常美好的旅程,以至于让我感觉到,他的离开真的只是物质层面看不到一个人的脸,一个人的身体,而他的精神、灵魂是永存的,而且还会以更加强大的能量存在着。就有点像:他已经足够成熟可以踏入另一个阶段,他比我们很多人都先进入了那个阶段。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荣耀感。
追悼会里还有一个环节,是播放了亲人们如何把他的灵柩埋入土中,入土为安。这可能在中国的文化里是不可能出现的。而我们看着那个画面是那样自然。由于疫情关系,到墓园里送别的不能超过10个人,只有至亲,我却觉得他一点都不孤单。因为全世界在那个当下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在以不同的方式为他送行,为他祝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有人要去世,我都在“请为他祈祷”的后面加上两个字:“祝福”——请为这个人祈祷和祝福。当一个人走向生命的尽头,是要给予祝福的。这种祝福并不是表示对这个人不留恋,而是帮助他顺利地过渡到下一个阶段,也为他完成在尘世的旅程而感到高兴。在我们的文化里,除了那些无疾而终的老人,我们很少会对死亡表现出这样的情愫。也许有人会说,得看死亡的方式,如果是突然猝死的,或者是疾病缠身的,就很难以这样的心态去面对了。
一旦走向死亡,多数都会经受一番身体上的折磨。这位青年已经和病魔不知奋战多久了。照片中记录了一个健康、矫健、英俊的身体慢慢地走向衰竭。我们丝毫没有感受到他对自己命运的不接纳,而是平静地等待那个时间的到来。
是什么在背后让他对死亡这件事如此平静呢?
是什么让他如此满足和感恩呢?
如果按照一个人一辈子需要做的事来看,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尝试过,比如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可他很满足。这些来自他从小接受的关于生命和死亡的教育。当我们从小有正确的人生观,我们活出生命的质量就会不同。短短19年也许就已经活出了100年的质量,生命的质量不在于长度,而在于它的宽度。
现在的教育,我们是比以前稍微觉醒了一些。由原来的应试教育,慢慢有一部分人开始关注素质教育,个性教育,激发创造力,让孩子回归自然,让他们有个美好的童年......那么,我们有没有给过孩子关于死亡的教育?谈论死亡是那么不吉利,那么恐怖的事吗?
在这个19岁男孩身上,我看到了一种“未来的教育”模式。这种模式是怎样的?从人本身出发。我们需要先了解什么是人,再来谈论怎么生活,怎么学习。
这位19岁的男孩让我看到这种“未来教育”所带给人们在“终极问题”上的不同处理方式。当我们知道如何面对终极问题,也就知道如何行走通往终结的道路。
上次带领书写计划,其中一个话题是: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朋友们有各种各样的表现,有些很恐惧——天啊,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了?我的孩子,我的父母,我的......这样一个题目激发出我们潜在很多的牵挂。其实,这些牵挂也是我们的执着——我们有很多东西放不下,还有很多地方不满意。
我一直认为这个题目非常有疗愈功效,大家也不妨写写,你定会看到那个抓住很多东西不放的自己。
距离上次的书写计划有些时日了。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把当天当做是最后一天来生活,异常的平静。这段时间,我把这句忘了,变得有些不平静。参加19岁男孩的追悼会让我再次记起这句话,我也重新开始思考死亡。
《隐言经》里有一句话这么说:“存在之子啊!你被传去作毕生总结以前,每日须反躬自省。
“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就促使我们去反躬自省,提前去体会什么是“毕生总结”。如果我们每一天都以这样的心态来过活,每一天都非常有质量。
那如果今天真的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我对自己的生命满不满意?
答案是:满意的。
如果我明天就死去,我不会感到惋惜和痛苦,所以大家也不用为我而感到难过,应该要为我庆贺。这并不代表我厌世,我这么认为反而让我更加珍惜生命,以宽度而非长度来过活。我已经尝试过在这个年龄段应该尝试过的东西了。如果说还有什么事情没尝试过,那应该是当妈妈。可是,满不满意和尝没尝试过有关系吗?我不能因为没尝试过而感到不满意。
满意对应的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所有的事以及未发生的事,感恩它们落在自己身上,也感恩它们未落在自己身上。
几年前第一次写遗嘱,写得很仔细,会交代自己公众号里的文章怎么处理,那时还没开始写小说。现在想想,那样的心思是多么的不超脱啊。现在,何止是公众号里的文章,还有小说稿、画稿,是不是牵挂就更多了?往深里想,拷问拷问自己,这些真的都不重要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们如何记起我,有没有记起我,都不是我的事情了。重要的是自己是如何和上帝沟通的,临走前是如何面对的,又怀着怎样的心情的?
追悼会里有个画面,是19岁男孩的爸爸和另一位亲人搀扶着已经非常虚弱的他,那一幕我看到了灵魂的“平行性”。什么是“平行性”?
一种灵魂之间的纯粹陪伴。
那一幕,在我眼里,“父子”的关系是次要的,灵魂与灵魂之间的陪伴和支持是主要的,是一个灵魂帮助另一个灵魂完成在尘世中的旅程。我觉得用“伙伴”更为贴切,瞬间迎来一股强烈的“团结”。在上帝眼里,他们是平行行走的伙伴。
我喜欢“伙伴”这个词,它非常的中立——我们只有一个目标,我们为着这个目标而奋斗,里面没有掺杂我是你的谁谁谁,所以你要怎么怎么样的这种关系架构。中立而纯洁的存在方式,在那一幕,我看到了这样的氛围。我感动到落泪。
要是没有死亡,就无法理解生命。这句话来自《弘扬世界和平》。理解生命,需要先学习死亡。
追悼会上,男孩的父母说,我们很幸运能成为他的父母。
结束后,先生说,虽然昨天才知道这个男孩的存在,可他已经改变了我对生命的看法。
我说,这个男孩给了我面对死亡的勇气。我还说,我也重新认识了你哥哥(先生的哥哥17岁时溺亡)离去的意义。他也是上帝召唤回去的,他的灵魂也足够成熟了。
那天,来参加追悼会的还有先生的一位朋友,他的儿子也在12岁那年离开了。我想他也会受到这位青年的启发。
对于那些英年早逝的灵魂,我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一次,我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放射出光芒的灵魂”,它的能量是如此强大。
对他,我不会再说——“愿你在天堂安好”之类的话了,因为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个男孩名字叫Haydn。
感谢他,为他祝福,为他感到荣耀。
-本文完-
夜莺
一只用文字唤醒人们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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