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贾雨村第一次出场是在甄士隐见到僧道之后,正后悔没有问两人来历,从而发呆时,雨村从葫芦庙内走出,“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
为什么要“忙”施礼陪笑呢?
一般来说,我们见了相熟之人,平常打个招呼也就罢了,但是雨村不是,他是“忙”,有点慌不迭的意思,因为士隐现在对他来说,是大户,是他高攀人家,他自觉身份卑微,所以“忙”施礼陪笑。
待中秋团团夜,士隐邀雨村小酌,雨村借酒劲说出囊中羞涩,不敢动身进京赶考之语,士隐听了,“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与他,雨村呢?“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
雨村有他面上表现的这么淡然吗?其实不然。从他第二天五鼓进京的迫不及待就可以看出,其实他内心狂喜,早就火急火燎的想要赶赴都中了。所以不待“黄道之期”,也“不及面辞”雨村,就走了。
按理来说,当我们受别人大恩惠时,一般都会“大喜过望,感谢不跌”,但雨村很淡然,仿佛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转脸过来又匆忙上路,足见这人心机深沉,表里不一。
士隐丢了女儿,又穷困潦倒,后来跟着疯跛道人飘飘而去,不知所踪,而雨村靠着士隐给的银子入都,“至大比之期,中了进士”,飞黄腾达,“升了本府知府”。
且看他升知府之后是怎么对待士隐的呢?
见了娇杏,让公差来传唤雨村。我们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没有士隐给他的那五十两银子,雨村能进得了都中吗?进不了都中,还谈什么中进士呢?
这样的大恩,雨村不该亲自上门致谢,亲自请雨村吗?但他只是让公差“来问”,并且肯定没有交待什么,因为公差到了封肃门前“乱嚷,说太爷传人问话”!
“传人”还不是请人,这是对待恩人应该有的态度吗?唬得封肃目瞪口呆,以为出了什么祸事!
等问完封肃,知道士隐走丢之后,也只是说“我自使番役务必探访回来”,但从后面来看,他根本就没有寻访士隐!更可气的是,当时士隐封给他五十两银子,他倒好,只给了封肃区区二两银子,五十两对二两,真是替士隐可叹可悲,资助了这么一个缺德玩意儿。
待他向甄家娘子讨要娇杏作二房时,却大方了起来,“封百金赠封肃,又谢甄家娘子许多事物”,赠银之恩还不如一个女人来得值钱!
再到雨村和冷子兴谈论贾家之事,他评论王熙凤是“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待“面谋之如海”时,又向林如海打听“令亲大人现居何职,不敢骤然冒渎”,其实他早已经通过冷子兴之口得知贾家之事,却还要林如海再证实一遍。
对于和冷子兴交谈时,他信口开河,说的畅快,但对贾家还是有轻视之心,和林如海交谈之后,“方信子兴之言”,又“唯唯听命,心中十分得意”。这个人,踩低爬高的主户!
等到他在贾政大力扶持下,补了应天府的缺,第一件案子就是审理薛蟠打死冯渊的命案,其中牵扯到自己的恩人,士隐被拐之女英莲,刚一开始听说,他大怒“岂有这样放屁的事!打死人命就白白的走了,再拿不来的!”就要拿人来拷问,但一见门子使眼色,便雷声大雨点小,停了手。
待门子给他分析完本省权势关系,英莲遭遇,再替他出主意让他“虚张声势”了结此案,他明明心里认可了门子的主意,要“徇私枉法”,置士隐前恩于不顾,却虚伪至极的说“事关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实是重生再造,正当殚心竭虑力图报之时,岂可因私而废法?是我实不能忍为者。”
打定主意要按门子说的办,却还说“不妥不妥,再斟酌斟酌,压服口声”。
判案时,士隐和英莲与他而言不过是前尘往事,完全不在考虑之中,他考虑的只有如何讨好贾家、王家,于他官宦仕途更有帮助。
不然他能“断了此案,急忙作书信二封,与贾政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说‘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等语”。
仿佛对他而言,士隐和英莲只是个陌生人,一点牵扯都没有,看到英莲的遭遇,他也没有任何同情之心,更没有救英莲出火坑之意,这个人,心肠何其冷酷!
用完了门子,做的更绝,“恐他说出当日贫贱时的事来”,大不乐意,“寻了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他才是!”
门子活该吗?活该!
小时候经常逗着英莲玩,现在眼见她落了难,不但不帮她,还替雨村出主意,推她入虎口。
可惜雨村过河拆桥,怕他说出“当日贫贱之事来”,我想雨村不但怕他说出当年他潦倒贫困的窘境,更怕他说出他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攀高踩底这事来!
真真一个好士隐,却资助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可悲呀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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