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过世的时候,奶奶才五十五岁,奶奶在爷爷过世后到自己去世的二十八年间,一直住在与爷爷共同生活过的一间房子里,不愿跟我们搬到新房去。二十八年里,奶奶的邻居们一户户起了新房,搬离了。奶奶变得寂寞了很多,要找个说话的人,也要走到比原先更远的巷子,才能找到村里的乡亲聊上几句。
好在奶奶是个闲不住的人,家里还圈养猪牛在老房子时,奶奶每天负责给猪打扫圈栏,给牛下夜草,猪尿池满了,她会走不远的路到新房里叫我们去挑了倒到茅厕里去。关猪牛的老房子塌了后,我家便不再养猪牛。可是奶奶依旧闲不住,白天还是拖着一个烂簸箕,在村巷里捡猪牛粪,以此打发日子。
我感觉奶奶是寂寞的,但是她的心空也是寂静的,她不曾抱怨过没个说话的人,她似乎享受着一个人的宁静。二十八年的时光里,她是怎么过来的呢?在我小的时候,她陪着我度过了我的童年,给了我人生中童年的幸福。在奶奶八十三岁过世的时候,我钦佩起了奶奶,钦佩她能享受着孤独,能与自己这样和平相处。
现在,我的母亲已经七十二岁了,七十多岁的老人,从农村搬上县城,住进了我弟弟的家里。弟弟常年在外打工,母亲一个人生活在一套房子里。我们做子女的,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龄,很少有时间去陪母亲说话聊天。好在,我妹妹就住在她对门,母亲想找说话的人了,就去妹妹家串门。
可是,妹妹一家白天也是忙得不着家的。母亲得自己打发自己的时光。在城里,找个说家乡土话的同龄人可不容易。母亲居住的小区外面不远,有些开发商还没动工的土地,母亲就去开荒出来,种上瓜菜豆子,兴致来了拿去出售,不想卖了就送给儿女们吃,总之,她得找样事儿做着,日子才踏实。母亲有时是想找我们说说话的,说话的内容无非也是老家的人和事。对于母亲来说,那才是她的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可是,对我们而言,因为久居城里,与老家逐渐远隔,有些人脸也逐渐模糊。他们只是我们世界的一部分罢了。母亲说了,我们还是可以听听消息的。只是母亲不知道我们几时有空,不敢打扰我们,也没提出非得要我们去看她。
如今,自己人到中年,看到奶奶和母亲这两代老人的晚年生活,不禁联想到自己不久的将来。有一天,我们也会这样不知不觉中老去,老成聋子老成痴呆,那时候,我们的孩子也会像今天的自己,为自己的小家庭、为生活而奔忙,我们也会有老人们的心态,不想去增加孩子们的负担,不愿去打扰,甘愿安安静静地呆在一间老屋里,看窗外落雪、看檐雨滴答,看远山如眉,然后回忆从前的种种。幸运的是,我们识字,可以阅读,即使阅读不了,也可以听听广播看看电视。
而我的奶奶和母亲,是不识字的。她们能与自己如此和平相处,学会与自己相处,就显得十分不易了。难道人老了,活着活着就空旷了么?就寂静如佛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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