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蒲树发现，十年间，两人的关系也有变化。变化不是蒲树引起的，而是贾主任引起的。贾主任是一切变动的主动轮，蒲树是从动轮，只能跟着贾主任的变化而变化，你不想变也不行。两人说是朋友，但因地位身份不同，严格的说就不算朋友。贾主任可以把蒲树当朋友，蒲树不能把贾主任当朋友，或者说，贾主任是贾处长时两人是朋友，贾主任成贾主任时两人就不是朋友了，或者说，两人私下是朋友，到了公共场合，还得有上下之分。蒲树是懂礼数的人，不但公共场合，对贾主任毕恭毕敬，就是私下里，每一句话都包含着尊重。两人之间的关系如同刘闯和任原的关系，刘闯在工地上对任原也保持着相当的尊重，只是他对任原的尊重和蒲树对贾主任的尊重含义不同，刘闯的尊重里面更多是一种忍耐，是临时的，不是发自内心的，而蒲树对贾主任的尊重来自内心，更来自一种对权力的敬畏。
现在，靠着贾主任这个贵人，蒲树的生意很成功，再也不是那个骑着自行车到处给人讲哲学的蒲树了，所到之处无不是一幅成功人士的气度。当然，这也看人，在贾主任面前，无论蒲树多么的成功，贾主任对他也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蒲树有钱，等于大家都有钱，没有贾主任，就没有这一切，所以，在贾主任面前，蒲树从来就没有心痛过钱，或许钱花在别地，蒲树会蹙眉，在贾主任这里，花钱就是打开的水龙头，多久关闭，取决于打开它的人，而不是输送它的人。
还有一种变化就是贾处长成贾主任后，人比以前更温和了，与人握手，手是软的，手心是冷的，一笑，眼睛就没有了，过去说话还直接说，现在每说一句都绕弯子，爱打比方，爱说一二三四。两人吃饭，说食品，吃小龙虾，贾主任把龙虾举到面前，仔细端详，你以为他是在找下刀位置，可他却说，这只龙虾生前一定受过惊吓，不然不会这么短，这是一，身子短可龙须长，是为更好的规避风险，这是二，故意不发育，让自己多活几年，这是三。他说完这些，到觉得像一回事，你刚要随声附和，可他又说了，“弱肉强食，自然规矩啊”。
一段时间，蒲树不想和贾主任打交道，不打交道又不行，有时候也硬着头皮给他打个电话约着喝茶什么的。不想和贾主任打交道，主要是不想听他说话，因为太累，你还在回味他上一秒的话，下一秒又不知道他会说什么，这些蒲树也能接受，可贾主任的话里分明暗藏一种不屑和傲慢，这就让蒲树感到摸不到头脑了。不知道他说的是具体的事，还是暗指别的。几年前，蒲树才拿下一个项目，心里高兴，周末拉着贾主任去北戴河玩，酒足饭饱，两人在海边散步，海风吹在脸上，贾主任忽然自言自语：“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呀。”
蒲树不明显他的意思，以为他触景生情，不敢接话，贾主任又感叹道：“燕赵大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我们应传承慷慨这一风俗，不要成悲歌型人物。”
这话蒲树是听明白了，刚想奉承一句，贾主任突然说：“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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