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大学期间认识的许多人中,有一个人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他是我的舍友。昨天夜里不知为何梦到他出了事故,醒来后心神不宁,思来想去决定打个电话问一声平安与否。于是立刻找出电话本一番查找,竟然偏偏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想来,这也许是一种必然。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逐渐厌恶起这个世界来。也许是在我认识他之前,也许是之后。
他特别喜欢流连于深夜的街道上,徘徊在漆黑的胡同中,因为他说过:“只有湮没在黑暗里,我才能获得身心的放松,获得我想要的灵感。”他是一个孤独的人,没什么朋友。以我的理解,黑夜应该也是孤独的,告别了白天的喧嚣,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虚无。他对黑夜的痴迷也许正源于此。
他讨厌白天,白天会让他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令他窒息,令他惶恐不已。因此,他尽可能地待在宿舍中,早上从不吃饭,午餐订外卖,一定是那种可以送到宿舍的,晚餐一般要等到二十一点之后才到外面去吃。
他这个人时常紧张兮兮的,走路的时候步伐很小但步速很快,低着头,像是在躲避什么人的目光。
由于不健康的饮食习惯和不规律的作息时间,他显得异常消瘦和疲倦。作为舍友,我也曾劝过他,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他却告诉我:“你不理解我,文艺者大都是如此。”
是的,他称自己为文艺者,不过我觉得他做的都是些伪文艺的事。他习惯于对各种文学作品评头论足,并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他要写成多少篇如何如何了不起的文章,但好像从我认识他起,他一篇也没有写过。有时我会问他,给我看看你写的东西呗?他时而故意扯开话题,时而用没时间或没思路这样的借口来搪塞我。他也喜欢写诗,不过几首而已,都是些现代诗。说来也有趣,他每次给我看他写的诗都兴奋异常,一定要先给我讲讲他写这首诗时的想法,这首诗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他说的倒是很富有浪漫主义色彩,但我读完却觉得索然无味,没理解他那所谓的“现实之渊”“灵魂之痛”究竟是何意。也许真的是我天生愚钝,不懂一个文艺者的心。认识他后,我总是在想,这世间的所有文艺者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想要寻求别人的认同,但大多数情况下得到的却是嗤之以鼻的不屑和无情的嘲讽。我很想向他请教一下这件事,但转念一想,觉得还是没有这个必要了,他自己也没有弄懂,何况他连个真正意义上的文艺者都算不上。
没人知道他想要什么,就是他自己可能都不清楚。他学的专业与文艺这个词扯不上半点儿关系。他时而把时间和精力全部用在功课上,时而又都花在他所谓的“文艺”上,最终弄得专业没学好,在“文艺”上的成就也没有如他最初所愿,但他看起来倒并不是非常苦恼。
有一天,宿舍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坐在桌前,用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悄悄地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一个激灵直接站了起来,也没有发火。他平静地问我:“什么事”?我本来想说:“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个问题”。但这想法在我脑海里转瞬即逝了,那个问题不问也罢,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以消遣无聊的时光。于是对他说:“没什么,你继续睡吧”。他听到我这样的回答还也没生气,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我没睡觉。”
不知为什么,他的头突然间痛的厉害,又不想出去买药,一个人在床上躺着,辗转反侧,弄得床嘎吱嘎吱作响。我见他如此痛苦,劝他去药店买点药,他什么也没说,把身子侧了过去,背对着我。我说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去,我可以陪你......
去药店的路上,他一直跟在我的后面。就算是到了药店,连告诉药店人员自己头疼这样的小事,他也是紧张的不得了。医生给他开了止痛药,我拿着付款单据去付钱,他突然抬起头对收款的医生说:
“请......请问一下,那个......那个有学......学生证可以打折吗?”
那声音简直是细若游丝,不离的太近根本听不到。医生皱了皱眉,把头探到离他更近的地方。
“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迅速地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请问,有学生证的话可以打折吗”?
这回那医生听见了,她微微一笑,在我看来,那笑容没有任何其它的意思。
“不行啊,这里可不是学校。”
听到医生的话,他有点儿窘,脸涨的通红,站在那里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我迅速的结了帐,手上拿着药。
“走吧。”我对他说。
他如释重负一般迅速地离开了那家药店。回学校的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而且走的特别快,把我远远地抛在后面。渐渐的,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在那之后,我们之间的交流变得愈发少了,有时我觉得他是不是在怪我呢?如果不是我劝他去药店,他就不会落入那样尴尬的境地了。后来,我觉得这实在不是一个值得我思考的问题,在他的世界里我可能连过客都算不上。对他来说,我是一个不重要的人,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在我眼里,他可能只是一个讨厌这个世界,内心空虚,无聊的伪文艺者罢了。
他依然在过着自己的生活。记得那天晚上他又不在宿舍里,他去哪里放松身心,寻求灵感了呢?
随便吧,已经与我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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