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坐在我和老公这距离县城还有不到两公里的不足七十平方的温暖的小房子里，任凭外边雪花纷落，更任凭我的思绪一刻也停不下来，就这样，开始回忆着发生在这个家，关于房子的故事，而故事的悲喜曲折就在笔下.....
时间得回到1997年，刚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二十岁的我，认识了大我一岁的老公，而恰在此时，公公生意破产，常年在外躲债谋门路，如今清楚记得第一次去老公老家的情形:在老公老家村里并不罕见的他家的二层楼房高傲孤单地矗立在那里，看上去古板，沉寂和压抑，而更罕见的是家里这一栋上下二百平方左右的楼房里住着五十多岁婆婆一个人，没有院墙，更让人无法想象的是甚至家里连个像样的厕所都没有，尽管这样，也许婆婆那时年轻，按她的习惯再加上一生争强好胜孤傲冷僻无人打扰地住在那里倒也安静，竟也没看出她有一丁点儿的孤单和害怕，她在这里就这样高傲而固执的衣食住行着她的世界和圈子，然而，只是每次回到这个家里，总有一种压迫感和压抑甚至窒息感......在以后多年我们都在外边离家七八公里外的学校教书，婆家姐姐们都出嫁成家和公公常年不在家的情况下，婆婆依然在那住着，守候着!因为，这是她的家!是她的个人圈子，是她一个人的世界......
而此时，也正处于中国房子商品化的第一阶段，刚从校门走出来的老公和我，从有了人生第一份工资开始，就开始接济着甚至支撑着两边的家庭生活日常，尽管这样，我们也在同龄人当时认为最最艰苦的物质条件下彼此恋爱着，当时，作为一个女孩儿，一个浪漫有梦的女孩，我无数次都梦想着有一个我和老公自己的房子和家，哪怕是一个茅草屋子，只要有一个自己可以自由呼吸和放松的空间就好......虽然一生好强的公公在我和老公未办婚礼的情况下多次逞强给我说一定要在县城里给我买房子，呵呵，当时觉得好笑，如今也更觉好笑，因为一是他当时困难至极，二是我们压根没有想过让老人再为我们买房子而费心，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我们是有工资的人啊!可是，我们两边家庭那时真的太困难，我们的家庭责任感在拿到人生第一份工资时就从没有停止过!所以，眼见同龄的同学，同事都在县城买了房子结婚甚至因为没有买房子而分手，我们也不为此而动，因为，我和老公都不是一个物质的人，我们是精神至上的人，再加上老公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更是一个孝顺的儿子，无论怎样还有家里两层楼，尽管楼房不合时宜，不洋气，也尽管婆婆孤傲好强家里“制度””森严，令人倍感压抑甚至窒息，但是也有住的地方，再加上我们常年在学校住校，根本也不需要更不可能为了城里的一套房子而东凑西借同时再为公婆原本负债的日子雪上加霜啊！所以，在那个年代，房子只有两万块钱而我和老公每月工资才280块钱的年代，我们俩没有买到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转眼十几年的光阴，清贫简单的日子恍然已经到了2009年，儿子上小学三年级了，公公常年在外奔波劳碌生意有了转机，还清了他的外债，剩余的二十万块钱，他说要在县城里买房子，而我和老公一心在学校工作，压根儿也没想过要在城里工作，当然跟风时也曾想过买房，可我们不愿做房奴，而此时，房价已经升到二十多万，对于我俩那微薄的工资一直都遥不可及，所以我就想着孩子还小，再看看再说，而公公一直喊着我和老公去城里看房，看来看去，看了将近一年，任何一套房子无论小区的还是小产权的，无论户型楼层，无论位置还是大小，都是婆婆说了算，我和老公没有发言权，当然，我也没想过那房子是我们的，因为，我的人生字典里始终记得，自力更生，是我的东西我要，不是我的，我真的不稀罕!因为是公公出钱，婆婆相中了房子才会要，所以，最终终于在2010年春节在城里公婆和婆家大姐置办了一处房产协议上写着他儿子也是我老公的名字的房子，当然日后我才明白，这房子是公婆那养儿防老思想用来管束我和老公还有我儿子的筹码!!这沉重窒息的爱和道德绑架再一次让我有说不出的压抑和悲哀!我们没把房子放在心上，所以买房现场我俩谁也不在现场......人嘛，靠自己，任何时候灵魂都是安宁的，这一点道理我和老公深知啊！
就这样在身边同学，同事，同龄都在城里住了快十年甚至别人都在买当地所谓的高档小区的情况下，公公在县城的小产权房子置下了，搁置了一年多，没人往里住，记得有一次暑假因为儿子跳街舞，给那儿住了二十天左右，公公三番五次打电话说要回老家住，说我们不住老家就生疏了，可他不知道，其实公婆这严重的家长观念已经让我们窒息再加上婆婆那不可一世的好强好斗的脾气，早已经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比生疏更遥远更可怕的沟壑呢？就这样，房子又闲置了一年，因为那也只是一个房子，家在哪里呢？我努力地一次次思索，一次次努力，一次次退让，可我依然没有找到家在哪里？而家，也不可能靠一个人退步宽容才会得到吧？
然而，生活就是生活，有时，它不给你商量，不给你准备，就会给你开一场玩笑......就在我正盘算着贷款买房的时候，2012年开始，在长期的压抑和劳累的工作和生活中由于自己身体透支过度，终于，我累倒了，从此和疾病结上不解之缘，从此，漫漫的求医问药治病之路开始了！也因此，因为种种原因，我暂且住在县城这套房子里，开始了五年的孤独的病人生活和快乐简单的陪儿子从小学四年级到中学九年级的一日三餐的生活!回忆这五年，在别人眼里我是不幸的，但在我眼里，我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因为，在儿子最需要我而我也最需要儿子的时候，我们彼此成长，彼此陪伴，彼此鼓励!期间公婆一直在老家生活，我们各自相安，互不打扰，如今想来，本就应该感恩公婆的这一套城里的房子，，毕竟，在我最需要静养的这五年让我有地方去!当然，因为治病，我打算买房子的计划再一次因为没钱而滞后......
可生活有时就是这样，见不得你每天随意安然的日子，非要给你新的考验!尽管我笑着迎着走着，尽管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面对着周围的一切人和事儿，大前年，因为一场小手术后，公公说他不愿回老家，要在城里这套房子里养身体，就这样，公婆搬进来了，按理说他们来住天经地义，可是，外人都知道我有病在身，本身也不能太劳累，这他们一来，本身就彼此各不相同甚至相对的生活习惯会让彼此不舒服，可他们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住进来了，尽管我当时双胯敷着十斤重的热膏药，我还是小心翼翼卑恭致敬地和公婆相处，因为婆婆在她自己的世界里生活习惯了，她不会为任何人作出半步退让的!!因为我是别人口中和眼中的“好媳妇”，是“最孝顺的媳妇”啊！，为了这些外人眼中的好名声，这些年我真的是够了！谁知，突然有一天婆婆大闹，当然如果不是我病了，我估计这辈子也没打算和婆婆大声说一句话的!!哪还会吵架??!!她和我是在吵架，因为我是教师啊，我不会吵架啊，我跟她是解释是讲道理，可她完全不听我解释，自己在那房子里尖酸刻薄的像我发起攻击，我这个自认为会给千百学生家长讲道理都摆平的人在婆婆眼里什么也不是......她吵完，气呼呼的，过了几天谁也不搭理地就和公公回老家了......就是这一次，婆婆要求老公把房产证还给她!!老公伤心了，才知道自己爹妈为他置办的房产原来是为了要自己顺从着他们的!这世上任何发心的爱，其实如果掺杂了某种目的，某种其它色彩，只会让人难受......!!!
接下来两年公婆在家里住着，我们依然尽着我们应该尽的孝心和孝力!直到去年也就是2017年九月初，公公身体越发不好，偶尔会出现无意识摔倒也叫昏迷，我们深知老人应该住进来，只要住进来对他身体和心灵也是有帮助的，就这样，公婆再一次搬进了这个房子，而此同时，我和老公开始四处瞅房子，我们还寻思着怎样给她俩老人解释分开住，让老人都满意，也不影响我们尽孝心，然而，只是这一次，公婆第一天搬来婆婆就满脸斗气，气势汹汹的，要说也正常啊，因为在婆婆眼里，这房子是公公买的，她不需要为谁低头，当然，更加底气十足!以后我还得看着她的脸生活呢!!整天她那本不情绪的脸更加难看冰冷!儿子和我说话声音变小了，儿子再也不敢放开大胆像往常一样和我嬉戏乱耍，一百三十平方的屋里虽然比以前多了两个人，可并没有因为多了两个人更加温暖，热闹，而是更加沉默，静寂，甚至冰冷!就这样，彼此在互相别扭和折磨中看似平静地度过了三个月......今年，过完春节，大正月里，因为我和老公批评儿子，婆婆看不上了，出来干涉，指责我，一句比一句伤人，就这样，一场必然的争吵再一次开始!这一次，我依然和她讲道理，摆事实，有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幼稚和天真，婆婆的语言越来越难听，甚至恶毒，而我此刻突然明白，原来，这二十年来，我小心翼翼努力用心温暖的宽容的理解的顺从的婆婆还有婆家人，这么冰冷，她不会站在我们晚辈立场考虑，晚辈在她眼中必须顺从，她这样一个在自己世界和圈子里高傲了一辈子的女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人，当然还有她自己，所以，我任凭她继续用尖酸讽刺的话语攻击我，我突然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因为，我知道自己这二十年来所有的付出都覆水难收，走到今天，只怪自己为别人考虑太多，尤其处处考虑她，可我根本不在她的视线里......那一晚，她再一次讽刺着老公和我，说她要回老家走，老公和我都知道，都明白，她的意思是我们必须从这屋里出去，所以，左右为难的老公那天晚上只说了一句话:这房子是您和爸买的，你们住，要走，也是我们走，我们明天就出去找房子......
伤心的，绝望的，疼痛的心就这样撕扯着我身心的每一处，因为我压根不喜欢的城里这套房子竟然让我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接下来的一星期，我发了疯地去找房子，哪怕我没钱，去借，去贷款......如果，不找个房子，似乎我这二十年来为这个外人看来幸福和安宁的家所付出的青春还有爱无处投放，在婆婆眼里我的那些毫无价值的卑微感和委屈感需要找到一个地方掩埋，所以，我遇到了我现在的家，有了自己的空间，和屋子，虽然它不在县城，虽然它周围有些破旧，但是，我的自尊和灵魂却前所未有的安静!就这样，我离开了那个很多人都羡慕甚至嫉妒的房子，再也不想多回头看一眼，因为我真的累了，痛了......
接下来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不但过，还得有质量地过!而婆婆再一次也回老家了，她原本是在我们搬出来之后一直安然地给城里住着的，可她再一次回老家，而公公不愿意回老家住，可公公又寸步不离开婆婆，眼见公公病情越发严重，年初所有的伤心欲绝和是非恩怨伴着公公日益严重的病情早已淡淡而去，老公不止一次地劝说婆婆让她们天冷了搬回城里住，这样，对公公身体有好处，公公想去住，可婆婆那面子，那固执，她一生不会为任何人委屈她的本心，哪怕是她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公，她不会，永远不会......城里的房子就这样空置了将近一年，而她就这样孤傲执拗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回头，不为家人回头......
而半月前公公老年痴呆并发肺部感染突然离世，在老家办完丧事，公公出门第二天，婆婆离开了那个她孤傲地生活了将近五十年的老家搬进了县城里公公置办的也是他老人家生前最想去住的房子里，那天，在老家，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悲哀，为公公，为婆婆，还是为人性......???!!!
今天是给公公二七上坟的日子，天气更加寒冷，我和老公回到老家，看着眼前这二百多平方的两层楼，和曾经熟悉又陌生的院子，寒风刺骨的吹着我的骨缝，冷的我一直发抖，回来的路上，心情更加不能平静:人生在世，家是什么?家是那个永远都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可为什么，婆婆住了一辈子的家她却会害怕呢？她怎么在公公刚离开的一天就独自一人搬到城里住了呢?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世界里自以为是的活着，可是，面对病和逝者，难道不能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吗？?
此刻，老家的两层楼房和院子安静孤傲地在空在那儿，县城里的房子里婆婆一个人在那儿安静地住着，而我，也在自己这温暖的小屋里诉说着这故事，这岁月，还有这人间令人无语的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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