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迟囤的心情特别糟!
迟囤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老实人,他不爱求人,也帮不上别人的忙,是个永远引不起关注的小人物。
无论什么场合,有他或者没有他都没什么两样。
本想就这么平淡一生,没想到,前一阵子家里碰到了难事。
迟囤鼓足了勇气,平生第一次去求村长迟德凯,结果却吃了闭门羹。
吃过晚饭,他坐在板凳上,不停地按着电视遥控器,可是几十个频道换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喜欢的节目。
他气哄哄地把遥控器扔给老婆,准备去睡觉。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来。
迟囤没有朋友,又这么晚了,谁会给他打电话呢?
他疑惑地拿起电话,一看是村长打来的,赶忙按了接听键,然后小心地问:“喂!是村长啊!”
“嗯,迟囤,你晚上有事吗?”村长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迟囤不自觉的把身体站得笔直。
“村长,您有什么吩咐?”
“你带上钱,赶紧来村部找我!”没等迟囤回答,村长就把电话挂了。
听完电话,迟囤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村长让自己带上钱去找他,是什么意思呢?
上次求村长办事,一狠心,花去三百多元,买了两瓶好酒,可硬是被村长退了回来,村长还一脸不高兴地说:“迟囤啊,瞎胡搞啥嘞?现在全国都在反腐败,你这不是害我吗?”
事没办成,还让村长训了一顿。几天来,迟囤一直闷闷不乐。
现在听到村长电话,顾不上多想,带上家里的几千块钱,快步向村部走去。
迟德凯人脉很广,背地里大家都叫他“吃得开”,就连县里的人他都认识。
这两年到处都在抓环保,很多工厂因为污染问题停产整改,有些还被迫关了门。老板们整日愁眉苦脸,迟德凯却看到了商机。
他在村子里,开了一家厂子,专门处理县城一些大厂产生的废水、废料。说是处理,其实什么也没做,都悄悄埋进村西的大坑里。
村长托了关系,上面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
这家工厂相当于做着没本的买卖,效益当然好,工人的工资比其它厂高出一大截,村里的人削尖脑袋往里钻。
迟囤家和村部相距不远,他又走得急,很快就到了。
一开门,迎面飘过来一股浓烈的酒气。
迟囤抬眼看过去,两个的女人正在陪村长说着话,举止很是亲密。
这两个人迟囤认识,一个是饭店老板娘李玉兰,另一个就是那个废料处理厂厂长白燕。很显然他们是刚喝完酒。
迟囤脸上堆起笑,走过去。
“怎么这么半天才到,真能磨蹭,三缺一,等你半天了,快坐下,我们打几圈小麻将。”村长有些不悦地说道。
迟囤也不知道回什么好,赶忙坐下,然后跟大家一起稀里哗啦的洗起牌来。
迟德凯的手气却一如既往的好,没多长的时间,就赢了一千多块,随着身前的长城一次次推倒,桌上的钞票渐渐鼓起来。
白燕最惨,不到二十分钟,竟输了五百多块。
她被李玉兰看得死死的,根本吃不到上家的牌,撅着小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一双莹白如玉的小手片刻也不闲着,不停地摆弄着身前的麻将,嘴里气鼓鼓地抱怨着:“拆什么来什么,玉兰姐,你今晚上是怎么了,为啥要跟我对着干哟!”
李玉兰却不理会她,摸了一张闲牌,慢悠悠地打出去,然后说道:“燕子,我打牌就是手紧,你要觉得在我下面不舒服,下圈换庄,你去村长下边,他怜香惜玉,肯定能喂饱你。”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看村长又望向白燕。
白燕白了一眼玉兰,伸手刚要伸手摸牌,却见坐在下家的村长张开大嘴,发出一声低吼:“碰!”
她慢吞吞地将胳膊收回来,眼见着迟德凯把牌拿走,瞪大双眼,恨恨地斜了他一眼,甩了甩乌黑柔顺的长发,低声嘟囔道:“村长,你好过分哟,总在人家下面碰啊碰的,人家都快被你搞死了!”
话刚说完,她就感觉不太对味,赶忙低了头,却觉得有趣,就抿嘴怯怯地笑,迟德凯和李玉兰面面相觑,转而轰然大笑,白燕满面绯红,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迟德凯把手里的‘二筒’丢出去,点了一根烟,似笑非笑地瞄着白燕高耸的胸脯,探出左脚,轻轻碰了碰白燕的右脚,低声道:“白燕,你要是给我吃上一口好的,我保证不在下面碰你了。”
白燕把右脚向旁边移了移,望着身前的牌,不住地摇头,一语双关地道:“村长,你到底想吃什么哟,只要你不乱碰,想吃什么我都给你。”
李玉兰笑嘻嘻地摸起那张‘二筒’,送到白燕的眼前晃了晃,笑着说:“燕妮,村长已经暗示你了,他是想吃你的奶啊。”
白燕白了她一眼,抬手把牌打落,不满地道:“去,要吃也先吃你这骚狐狸的。”
李玉兰展颜一笑,故意挺了挺胸脯,扭头问迟囤:“迟囤,村长要是想吃我的奶,你看行不行?”
迟囤老脸一热,结结巴巴地说道:“只…只要你肯,我…我没意见。”
众人又是哈哈一笑,李玉兰抬手推了推迟囤,斜眼啐道:“呸,都说你老实,我看未必。”
白燕见她把自己绕了进去,总算缓解了刚才的尴尬,心中高兴,笑得花枝乱颤,摇着兰花般纤长漂亮的右手道:“真是受不了你们哟,竟乱说话,看把迟囤叔挤兑成什么样了。”
迟德凯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呵呵一笑,伸手摸了一张牌,拿着拇指捋了捋,一把翻过来,把面前的牌轻轻推倒,招手道:“自摸七条,拿钱拿钱。”
三人各自叹了一口气,点了钞票丢过来,白燕娇嗔道:“迟村长的运气怎么会这样好哟,今晚上恐怕要三归一了。”
李玉兰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你没看好下家,竟供着村长吃了,下把注意卡牌,一张都别给他用。”
再次码完牌后,白燕从牌里挑出三张‘八万’摆在一边,一张张地打出去,迟德凯看得愣眉愣眼地,不住摇头道:“白燕,你和八万有仇啊。”
白燕抿嘴笑道:“村长,从现在开始,我是不会再让你胡牌了,不然我可要输得一身精光了。”
李玉兰似笑非笑地道:“村长,您还没看出来嘛,燕子心动了,她这是想劈腿了,你看那个‘八’字,双腿分得多开。”
迟德凯望着白燕妩媚动人的俏脸,嘿嘿一笑,摸着杯子呷了口茶水,点头道:“玉兰提醒的对,我也看出来了,白燕是够有诚意的,马上就要把‘八万’打绝了。”
白燕俏脸绯红,耳朵根子已然红透,斜眼瞪了李玉兰一眼,恨恨地道:“玉兰,不用你拿我寻开心,改天要真想通了,我一旦劈了腿,天天给村长吹枕头风,让你的饭店在村子里开不成。”
李玉兰叹了口气,打出一张‘二万’来,笑着说:“燕子妹妹饶命,这就给你吃一口,这年头不怕得罪大太太,就怕得罪二奶奶,算我怕了你,还请妹妹高抬贵手,且放我一条生路吧。”
白燕吃了一口,望着手里的牌,心情大好,随手打出一张‘三条’,喜滋滋地道:“终于上听了,快点胡上一把,换换手气哟。”
李玉兰忽地‘扑哧’一笑,指着桌上的‘三条’,意味深长地道:“村长,我们家燕子被你碰得忍不住了,已经把内裤脱了,时机到了,你也该放一炮了,别总捂着‘小鸡’不撒手。”
迟德凯瞄着‘三条’的图案,也觉得和内裤的形状有些相像,就觉得这比喻很是传神,忍不住哈哈一笑,把手里的三张‘幺鸡’拆出一张打出去,笑着说:“白燕,那我就给你一炮。”
白燕一脸娇羞,犹豫了半晌,蹙着眉头,有些难为情地道:“我才不胡呢,这把试试自摸。”
李玉兰把手里的三张‘四条’亮了出来,漫不经心地道:“小鸡都在迟村长手里掐着呢,你有本事到他那去摸。”
迟德凯呵呵一笑,点头道:“玉兰牌技不错,眼力很准。”
李玉兰得意地笑道:“燕子,看到没有,村长都夸我呢。”
白燕摸了牌,却见两家都已上听,心中就有些懊恼,抬手把牌打了出去,迟德凯微微一笑,随手又打出一张‘幺鸡’,白燕无奈地叹了口气,把面前的牌推倒,勉为其难地道:“我还是不自摸了,就胡这张吧。”
迟德凯的脸上立时浮上一丝暧昧的笑容,忙把钱点了过去,李玉兰交了钱,仍旧得理不饶人地道:“燕子,村长这一炮打得怎么样?”
白燕抬手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恨恨地道:“掉庄,我不要坐在你下家了,不然今晚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李玉兰‘哎呦’一声,拿手揉着胳膊道:“村长,你们两人换换吧,你在上边,燕妮在下边,让我们看看她怎么翻身。”
迟德凯呵呵一笑,站了起来,低声道:“燕子,坐我这边吧,这里很旺。”
白燕本来就喝了些酒,脑子里面晕乎乎的,被李玉兰拿话撩拨了半晌,此时也来了疯劲,就抿嘴笑道:“换就换,在迟村长下面肯定舒服哟。”
调换了位置后,白燕的手气没见好,迟囤却抓到一手好牌,竟是难得一见的“九莲宝灯”三张一万,三张九万,中间是2345678万,见万就胡。
迟囤表情的变化,没有逃过村长的眼睛。他盯着迟囤问道:“迟囤啊,摸到大牌了?”
这的确是一把大牌,如果胡了,一晚上输的钱立刻就能赢回来。他憨笑着点点头,用手指感觉着刚摸上来的牌,是张一万,他兴奋得正要把牌推到。
这时,村长又开口了:“迟囤啊,前几天你不是想把儿子弄进厂子里去吗?这事我一直给你惦记着呢,今天我把白厂长约出来,为了你的事专门请她喝酒,趁着她酒后高兴,你自己看着办吧,只要她同意,我没意见,乡里乡亲的,可别给我送礼了,我可不能犯错误啊!”
迟囤再憨,此时也明白了。他们三个一晚打情骂俏的,叫自己来当电灯泡吗?当然不是!这是让自己给他们送钱来了。上次给村长买三百块钱的酒,他根本没看上眼,两瓶酒没几个钱,还留下受贿的把柄,他这只老狐狸怎么会干这样的傻事。
牌桌上赢个三千五千的,可就名正言顺多了。村长真是活成精了!
想到这里,他哪敢再胡牌,随手把一万打出去。
迟德凯把牌一推:“胡了!”
迟囤看着自己桌上的钱越来越少,心疼的要死,那可是辛辛苦苦大半年才攒下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眼瞅着儿子到了找媳妇的年龄,如果没个好工作,哪个姑娘能看上?
贫贱百姓万事哀!忍着吧。
夜深了,天上的月亮很圆。
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风,早已掉光叶子的树枝发出古怪的声音。寒风顺着门缝,一股一股地钻进来。
白燕正好背对着门,不禁打了几个冷颤。
迟德凯看在眼里,抬头看向迟囤说道:“这鬼天气,还没数九,怎么就这么冷。迟囤,去吧煤炉弄旺些,不行再把隔壁的炉子也搬过来。”
迟囤赶紧照办,把两个炉子都弄好之后,又用报纸把门缝堵严。
屋内立时暖和起来。
桌上的麻将哗啦哗啦地继续响起。
第二天,风停了,太阳暖洋洋的。
村支书背着手向村部走去。
推门时,他感到比平时有些紧,一下竟然没有推开,于是手上又加了几分力。
门一打开,他立时惊呆了。
迟德凯、迟囤还有白燕、李玉兰七扭八歪的躺在地上。他走过去用手试试鼻息,没有一点反应,几个人分明已经死去。
村支书看看屋里的两个炉子,猜测十有八九是煤气中毒,于是电话打给村里的大夫,叫他赶紧过来救治。
对于生命的韧度,女人好像永远优于男人,一番紧急抢救之后,白燕和李玉兰脱离了危险,迟德凯和迟囤却彻底告别了这个世界。
谁也不能预料自己的生命会在哪一刻终止,突来的横祸让两个家庭陷入巨大的悲伤之中。
同样的灾难,可对于两个不同背景的家庭来说,却有着天壤之别。迟德凯家中前来吊唁的络绎不绝,而迟囤家却门可罗雀。
这样的结果迟囤媳妇并不在意,她早已习惯了被漠视,真正的麻烦在后面。
人生最终都要化作一股青烟,火化场那截高高的烟囱才是永远的归宿。可是迟囤媳妇到火化场一问,却傻了眼。
等着火化的人排成队,他家迟囤火化要等三天之后!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人生最后的这段路还这般艰难,难道普通百姓连死都这么难吗?
迟德凯家当然没有这样的担忧,他家关系多,吃得开。迟囤媳妇厚着脸去求村长老婆,想搭顺风车,让迟囤和村长一起火化。
还没等把话说完,村长老婆就火了:“滚!我家德凯为了你家的破事,连命都搭上了,现在还舔着脸求我们,你知道这需要多大的人情吗?谁来还?……”
羞愧、焦急、绝望、悲伤万般心情一起涌上心头,迟囤媳妇跌跌撞撞跑回家,一肚子委屈无人诉说,只能趴在迟囤身上,任泪水湿透衣衫。
此时,迟德凯的火化工作异常顺利,告别仪式结束后,快速装进炉子,转眼化作青烟。儿子抱着骨灰从迟囤家经过的时候,觉得很古怪,迟囤家不但没有哭声,相反却传来阵阵说笑,莫非这一家子急火攻心,都疯了?
迟德凯老婆好奇地走进去,这一看,惊呆了!
原来,迟囤不知是因为在地上躺着接了地气,还是因为媳妇哭时的来回搓弄,他竟然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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