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死到哪里去了?有客人来了!”这嘶哑粗犷的女声跟她紧实有力的身体一样充满朴素而旺盛的生命力。
她原是我的邻居,我亲眼见她嫁进了茅草屋,跟其他所有街坊一样怜悯这个乡下姑娘。而她自己靠着这大嗓门和双手创造了一个励志传奇,把这些怜悯她的人都比下去了。
我每次回老家都要去她的米粉店吃早餐,她的近况总会有变化,能给人以希望。
“最近生意好吗?”我随便问问。只要随便起个头就可以了,她便会告诉我很多,也不耽误她的活儿。
“市场搬走了,生意可还是可以,但肯定没以前好了。以前我一天接一千多两千块,现在只有以前一半了。我今年在新市场那里买了两个门面,我老公在卖鸡鸭鱼肉,我儿子在帮忙。二丫头和我在这边卖米粉。这个门面我也买下来了。我大女儿嫁了,男方来了20万的彩礼。她怀孕了,也没得空来帮我。刚刚二丫头不晓得跑哪里去了,剩我一个。”她兴致勃勃地跟我说着,一会儿功夫我们的米粉也就做好了。
“你家里还卖鸡鸭啊?”另一个吃米粉的老伯问。
“是啊!到市场就看得到我老公,你认得我老公嘛。你要买鸡鸭就到我家买哈。你要活的有活的,要杀好弄干净的也可以。”
边说着,她端米粉过来了。她纹了眉,涂了口红,脸上油光发亮,眼睛神采奕奕。穿着束腰的花裙子,脚上一双粗跟高跟鞋。她跟客人说话时声音爽朗,语速很快,竹筒倒豆子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剩下的两碗我们自己来端。”我说着让我先生过去。她便忙活起别的事。炸油条、泡米粉、给汤里添水,动作麻利,一刻没停。
大约女儿出嫁了,而且嫁得体面,她更精神了。
“我上次回家看你大女儿还不大呢,就出嫁了吗?时间过得好快呀!”
“哪里,你上次回来看到她,她都高中毕业了!帮了我两年忙,有人说媒,合适就嫁了呗!女人总要嫁人不是!”
“那两小的双胞胎呢?”
“在衡阳市私立学校读小学,快毕业了!”
我们俩聊着,旁边的人也听着。街上人家大家都相熟,也无所谓隐私不隐私。
“呀!你孩子去私立学校读书了?那要很多钱哦!”旁边另一个老伯惊讶地问道。
“是啊,一个人一万多两万。我没得空管他们,我也没读什么书,不懂教,放私立学校好,教得好。周末回来。这不今天放假就在家帮忙。”
问她问题的老伯们都是她家的熟客,是乡下来街上卖菜的,也未必知道她家所有事。街上的人可都知道她的厉害,没有不佩服她的。我老妈就常把她的例子讲给我妹听。
她全凭着一股子决心,把一家好吃懒做家徒四壁的人逼成个个能干。老公出去开摩托车,她摆摊卖杂货,老娘炸油条油饼,孩子四五岁开始帮忙做生意,摆摊的时候卖东西,开米粉店的时候收拾洗碗。
作为大女儿,她父亲早逝,还有弟弟妹妹要抚养,她初中都没读完,嫁到街上吧又是最穷一家。她没有怨自己命不好。她来了之后,家里不和谐了。以前一家人手筒在袖子里,一天到晚不干活,四处闲逛。她骂家人不争气,家里吵吵闹闹。我们邻居们听着也不劝,觉得她骂得对,只同情她。
后来一家子都做起事来,日子眼看着就好些了。她生了三个孩子,大家为她捏把汗,怎么养活啊?谁知她更有干劲了。不仅孩子养好了,还砌了一栋四层楼的房子。她的婆婆有时太忙了就会跟人发牢骚,说媳妇逼她干活。住新房没几年婆婆就去世了,大约60多岁吧。
眼见得她发家致富快要赛过其他人,就有人讲怪话,说她累死了婆婆,只对娘家好,弟弟妹妹读书全是她负担。她全然不理会别人说什么,只拼命干活。如果有人敢当面说她,那就是找一顿好骂。
我是挺佩服她的。一个女人,让一家子都很有奔头的感觉,不容易!
“你看我这眉毛纹得漂亮不?”我正想着她的身世,她站到我桌边笑盈盈地问我,窗外一抹阳光正好斜斜地照在她的额上。
“漂亮!”我由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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