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额

    我生活的这个地方，一切循规蹈矩。

　　这里，每个人都没有名字，取而代之的是数字。1就是这个村子的建立者，显而易见2就是他老婆。但年代久远，无从考证。现在这个地方的管理者为了方便管理，从新千年伊始，最年长者自封为“佬”，然后根据年龄的递减，名字依次为“2，3，4……”我的名字是“117”。

　　这里，世世代代按照统一标准生活下去。种庄稼，每家每户的水都是从中心的山上引下来的，田地面积一样，水渠数量一样，播撒的种子类型和颗数也一样，这些都由“佬”来统一定制。购买商品，不论是锅，碗，油，米，筷子，肥皂，卫生巾，都只能买一份。这里严格控制生育后代的数量，所以不存在一个家里有几个孩子的情况。

　　生。这个地方一天只能生一个。谁先从各自母亲的产道出来就得到一个数字活下去，那么之后出生的孩子就要祭祀用。起初，规则不完善，许多孩子就这样和父母“诀别”。之后，“佬”规定了各家的行房时间，控制产期，孩子们就可以顺利降生。

　　生可以控制，死也可以。一天也只能死一个。

　　为了控制死亡率。“佬”规定人们不能一同出行，不能一同进行生产活动，当然也不能一同进行娱乐活动。

　　不过，死亡可以申请。“佬”不能掌控人们自己的死亡意愿，但是每个个体的死亡意愿要受其他个体的死亡意愿所影响。简单来说就是，先到先得。

　　我像“佬”申请了。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一天都不想活着。

　　在学校，110，112，113还有好多人，他们都欺负我，就连119，121，123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内敛，他们骂我傻子。我乖张，他们骂我疯子。就连我最最喜欢的111，她都不喜欢我，她对我每个星期给她的糖不屑一顾，但是糖在每个小孩子那里都是一样的。就连77，86都不爱我，也就是我的父母，他们将我养的兔子宝宝都偷偷吃了。我太伤心了。于是我去咨询了我能够死亡的死亡时间。

　　 64：你是确定想死是吗？

　　我：是的，我活得太累了。

　　 64：嘿，你这小小年纪还活得累？

　　又说：你看你前面要死的那几个，哪个不比你活得累，活得惨？

　　又说：你前面至少还有20多个要死的人，你就老实等着吧。

　　我：那我可以跟他们商量吗？让我先死。

　　 64：可以倒是可以，只要你能比他们活得还累。

　　我首先找了队伍最前端的41。

　　我：您能让我先死吗，就占用您一天时间。

　　 41：我…我这半身不遂的老东西，行动不便，吃喝拉撒都要78照顾，他们还烦我，还打我，我还活着不是造孽吗。让我快死，快死。

　　我找到68号。他双手撑着额头，手臂在发抖，双眼通红，时不时地用力摩擦那如同森林被砍伐过后留下的无数木桩的他的头顶。我能感受到他的求生欲，他不想死的。

　　我：您这是怎么了？您，看起来不怎么想死啊。

　　 68：我得了癌症。痛苦得让我一天都不想多待在这个世界。

　　我稍作告别。向队伍的后段走过去。

　　我：101？你不是才结婚没多久吗，我还跟着86去了你们的结婚酒席呢，有什么想不开的，还在这排队。

　　 101转向我，特别兴奋，赶紧拽着我让我坐下，她要说话了，她肚子里的话憋得快发霉了。

　　 101：虽然你是个小屁孩，你可能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是你听着我说就行。

　　我点点头。

　　 101：99在外面找女人了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101：那天我们行房…哎，就是做爱的时候。他居然换了姿势！我们以前一直都用一个姿势的，那天，他居然让我趴着！你说，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我：说是这么说，理不是这么个理。

　　 101：那是怎么个理？

　　我：他可能厌倦了那种，图个新鲜罢了。

　　 101：所以说你是小屁孩，姿势是“佬”规定的。你爸妈都是用的这个姿势，怎么会图个新鲜呢？

　　我：……

　　 101：你说我该死吗？都知道我家男人出去沾花惹草去了，她们说我留不住男人。留不住男人，不是真留不住男人，而是留不住男人的心，留不住男人的心，也不是真留不住男人的心，却是留不住男人的胃，留不住男人的胃，就留不住男人。99在外面找女人，就说明我做的菜不好吃，我做的菜都不好吃了，谁还愿意跟我过？你说我该不该死。

　　她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很多问题要问。而我一心只想着快点去死。就没搭理她了。

　　长长的队伍里，好像没有人活得比我轻松。

　　但是趋向死亡这种意识，是不分大小的，是不能感同身受的。对于我，我还是一天都不想活下去了。我得想个办法。

　　可是，湖边，山顶，悬崖边，火炉旁，等等一切能让人们的死亡意愿提前实现的地点附近，都有许多人在那看守，我愚蠢的想法还是没能得以实现。

　　最后，我想到了，杀了“佬”，规则就打破了。

　　当我告知64，“佬”已经死亡的时候。64面无表情，他处变不惊地告诉我。

　　今天的死亡份额，用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