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回忆
当秋天伴着一片落叶如约而至,我回到了久违的乡下小镇。沿着光滑的石板路,来到童年的老屋,只见斑驳的门扉上,写着一个斗大的“拆”字。老屋后面,一条宽阔的快速通道即将越宅而过,我暗自庆幸能和老屋作最后的道别。老屋在秋阳下,沉默而慈祥。寻着老屋那古朴的气息,我再一次走进童年的时光。
小时候,我们一家就住在这上了年岁的老屋里。那时,老屋的土墙已裂有很大的缝隙,冷风一吹,耳边呼呼的响,煤油灯火也冻得打颤。我蜷缩在被窝里,睁眼看着老屋那纵横交错的椽梁以及叠架在梁上的各种农具。外婆的咳嗽声从土黄色的蚊帐里轻轻传来。母亲独坐在油灯下,正在为全家老小赶制新年的新鞋,打了黄蜡的麻线,在母亲的手中饱满地跳荡起来,唱着沙沙的歌。每当雨季,大雨瓢泼,父亲总是赤着脚,手提锄头,在屋子的四周奔突,疏泥排水;母亲则在屋子里带领我们兄妹,用锅碗瓢盆来阻挡漏雨的袭击。年少的我,从父亲的背影、母亲的倔犟和乐观中,读识了生活的艰辛,领略了平凡者与困难抗争的姿影。每当大雨初歇,父亲则笑容可掬地从床下摸出一瓶老白干,就着几碟咸菜,品尝酒的浓浓气息,那享受的神情,仿佛是位大师在品茗。
每当冬天来临,老屋和大雪总是默默地和谐着,黑瓦白雪衬着青色的袅袅炊烟;颀长的冰凌,像老屋长出的眉毛,思考着冬天。外婆不紧不慢地把我们塞进火桶里取暖,自己却在老屋的天井下面忙碌着,摘菜、淘米、升火煮饭。乘着空闲,她总喜欢给我们讲那些和老屋一样久远的故事,直到暮色已冥。平日,外婆在院子里养了几只母鸡,母鸡下的蛋除了卖些零花钱给我们补济学费以外,偶尔也留下几个藏在布兜里,在我们得了奖状一口气跑回家的时候,便可等待吃那香喷喷的煮鸡蛋了。
也许是是吃够了没有文化的苦,母亲时常鼓励我好好读书。我还记得是母亲帮我捡来许多断砖石块,又找来一块木板,当我们一起搭好之后,我雀跃着欣然铺上几张报纸,然后再放上几本学习用书,于是,一个硕大的书桌就在老屋的一角撑开了。母亲还用她那粗糙而温暖的手,抚摸我冻裂的小手,然后从锅灶里挑一个最大的热山芋,塞给我取暖,一直暖到了今天。到了夏季,天热蚊子多,又舍不得点蚊香,更没有电风扇,于是母亲又教我从院子的老井里打一桶清水,放在桌下,将双脚浸在水中。蚊虫果然无从下口。而我又得到了几许凉爽,书本上那一尾尾铅字,也被这清泉滋润得生动起来,游到眼里驻进心底。
在一些晴朗无云的日子,我喜欢独坐在老屋的檐下,牵牛花在静静地开放,篱边那成群结队的蚂蚁在搬运食物,虽然小院寂静如水,但蚂蚁们却是浩浩荡荡、热火朝天,为了自己的营生辛苦至极。而当我抬头远眺,广阔的田野橙黄一片,稻穗撞击禾桶的声音,夹带汗味和粗茶的涩味,殷殷滚过成片的土地,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父亲的脊背。
如今,父母们的青丝早已变成白发,那时的少年已近中年,人世的变迁,似乎也蕴涵在这老屋的皱褶里。回首流年,不禁追寻起那一泓记忆的逝水,以及梦的碎片、歌的余响;而面对簇新的未来,又迅疾掠过几许惊喜的闪念。这纷至沓来的感受,仿佛秋天的雁阵,张开一扇广角,又汇于一个交点,在时空的天庭变幻着,呈现多元的美丽。
黑瓦土墙的老屋,在这个秋天的早晨,被我的视线打湿,定格在记忆的深处……
老屋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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