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

赶集

01

在老家，每逢农历一、六，便是赶集的日子。

到了这一天，所有的小摊贩都会聚集到镇子上，在本不宽敞的街道两侧，密密地摆起摊子。

上个周末我回老家，恰好赶上。

这一天，母亲外出归来，临近中午，满腔热情又小心翼翼地邀请我陪她一起去赶集。那神情像极了小时候我弟沉迷于西游记，生怕我调台，不厌其烦地跟我讲有趣的剧情。

"不去不去！"我看了看能把人晒成肉干的太阳，一口拒绝。

“去吧，我带着你，给你买雪糕吃。”母亲开始哄我。

“不去不去！”我躲在阴凉处，此刻被母亲当宠物养的鸡，正在院子里淘气地啄小菜地里仅有的几株菜。

“走呀，去吧……出去逛逛，老在家多没意思！”母亲不依不饶。

小时候喜欢赶集，却总是被大人嫌闹腾，遭到各种拒绝。

“你们在家乖乖听话，我买煎包回来给你们吃。”

偶尔同意带我们去，到了集市却被留在车子旁看车子。

长大之后，反而变成了父母央求我们一起去做一件事。

我心突然一软，好吧。

“见了熟人，记得打招呼啊！”出发前母亲不忘叮嘱我。

赶集

02

到了镇上，母亲把车子寄放在我们村一家卖水果的摊子旁。

“来，”母亲把我叫过去，指着水果摊的老板娘介绍，“这是你小学同学某某的嫂子，按辈分，你应该叫她一声二奶奶。”

出去读书加工作这几年，村里陆续多了好多陌生脸孔，新娶的媳妇们和后来出生的娃。

我看了下对方年轻的脸，“奶奶”二字终究没有出口，笑了笑表示招呼。

水果摊老板是我们村以前有名的“浪子”。早些年在外面闯荡，带回家的女朋友少说有十个，那时是全村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有一年农忙，他骑着摩托车载着某一任女朋友，车速太快不幸跌进水渠，还摔断过胳膊。

想不到几年过去，竟也安下心来在镇上讨生活。

03

“咱先去买几个鲜玉米吧？”母亲说着就往前走。我昨天在家说起鲜玉米应该上市了。

“好啊，能有黄色的玉米最好了。”我随口说了一句，母亲又记到心里。

没想到那天所有的小摊卖的全是白色颗粒的黏玉米。母亲不满意，一家家询问。

“你说这会怎么都是黏玉米呢？”母亲边嘀咕边走。我跟在后面，突然发现母亲的背竟也开始有些弯了，太阳毫不吝啬地烤在她身上，地面有个小小的影子，跟着她一起移动。

刚想说算了，都一样。她却找到一家有卖，立马兴奋地蹲下开始挑，先拆开一道缝看看里面嫩不嫩，再把多余的外皮掰掉，然后一颗颗放进袋子。

我趁她挑的功夫躲进老板的遮阳伞里，偷偷观察马路对面一对卖调味品的老夫妻，惬意地坐在红色大遮阳伞下，胳膊肘支撑柜台，一人一只冰淇淋，心不在焉地舔着。

隔壁一家卖杂货的老大爷就更自在了，自带的音响里放着劲爆的乡村爱情歌曲，斜坐在小车上，头和脚跟着音乐打节拍。

赶集

04

狭窄的街道夹杂着各色行人，或慢悠悠走路，或推着车子东张西望，或像我母亲这样蹲在小摊前挑东西。有汽车经过时总会引起一阵拥堵，这时一辆面包车和一辆别克“狭路相逢”了。

开面包车的大姐纹着青色上下眼线，脸上的妆热花了，白黄一片斑驳，戴金戒指的手上叼着一支烟，坐在她破旧的车子里，底气十足地指挥交通。

“哎哎！往前走啊，那个推车子的！”

“嗨我老天爷！那个上岁数的，你往里靠靠，我车轧着你怎么办？”

大姐的大嗓门胜过城管，死寂的交通让她一吆喝，立马开始活了起来。

我把母亲叫到一边让路，别克车开始往前挪，轮子轧到了堆在地上的玉米。

“嗨！对面那个开车的，你轧到人家玉米了！”面包车大姐看似粗暴，却是个热心肠。

玉米摊老板忙着收钱没听到，母亲弯腰帮忙捡玉米。别克依旧前挪，马上蹭到她，我嫌她多管闲事，把她拉到一边。

05

买完玉米，继续往前走。前面香蕉摊的老板和母亲认识，麻利地剥开一只香蕉递过来，“尝尝！”

母亲连忙笑着摆手，说回来再买，老是送，都不好意思啦！

老板爽朗地笑，“这有什么，一只香蕉嘛！给孩子吃！”

我也跟着笑，毕竟我是一个快三十岁的孩子……

半路又碰上一个关系很好的婶婶，买完东西准备回去。见到我很高兴，急忙从自行车前筐里拿出一兜白色的米糕，让我尝尝。

熟络惯了，母亲刚要伸手帮我拿，看我一直说不要，便也改口，连忙说一会我们也去买。

婶婶拗不过我们，便跟母亲说等下去买的时候，十五块钱给老板十块就行，可以讲价。

果然，到了那家铺子，老板娘熟练地抓起几块糕点，正好十五块钱，没等我们开口，直接说十块钱就好。

赶集

06

越往前走，手里拎的东西越重。后来终于等到母亲松口说，你先把东西放车上等我，我马上就回去。

等我放下东西，“浪子”和老婆已经准备收摊，正坐在小板凳上数钱，厚厚一沓10元、5元的纸币。

我在旁边左右等不来母亲，这才想起，她毕竟是姑姑口中说的“可以把集赶回家的女人”，小时候，只要她赶集，不等散集她是不会回家的，每次都会误了给我们做午饭。

我跑回去找她，发现她果然还蹲在一家小摊前跟老板讲价……

回来路过一家规模不算小的鞋摊，上面摆满了五颜六色的凉鞋和拖鞋。这种小摊，承包了我们小时候穿过的鞋。尤其夏天，对一双新款凉鞋的渴望，经常使年纪尚小的女孩们，在摊子前驻足好久。

小时候夏天母亲去赶集，都会特别盼望她归来，好第一时间围上去，看有没有自己心心念的凉鞋。

如果没有，再三央求也没用的话，就会在家到处光脚走路，表示抗议和暗示。

记得有一年和父亲因为一点小事赌气，离家出走。被劝回来之后，蒙着被罩在床上哭。父亲道歉，母亲坐在一旁揣测我的小心思，误以为我是因为没有新凉鞋闹情绪，所以一边递纸巾给我擦鼻涕，一边很认真地跟我解释原因。然后下一个集市回来，新凉鞋就穿在了脚上，弄得我既高兴，又不好意思。

回到车子旁，母亲看到我把她精心挑选的桃子，香蕉直接堆在电动三轮车的车厢里暴晒，还有一堆土豆压在了芒果上，马上唏嘘着一一规整好，拿遮阳布仔细盖住。

“等我一下，我再去买几个西瓜！”她又奔向了不远处的西瓜摊……

07

终于回到家，卸下东西，母亲看着采购回来的一堆东西颇为得意，美中不足的是因为我骑车太快，回来路面有一段不平，一个西瓜被震裂了。

“我们中午炒那个瓜吃吧，很脆！”母亲建议。她说的那个瓜，我一直叫不上名字。

我说好。然后她里外扒拉半天，就是找不到刚买的瓜在哪里。我们俩互相对视，一脸茫然，大脑却在飞速回想。

“哎呀！”母亲忽然一拍手，“我付了钱，瓜忘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