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竹桃不说话

作者: af7b8043acbe | 来源:发表于2018-08-28 15:52 被阅读319次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征文S2,主题:本格推理小说。

    一 、浩哲的笔记

    我亲眼看着那位戴眼镜的叔叔淹死。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下午大概两点钟,爸妈都不在家,只有奶奶在厨房做肉圆,还不停地跟我唠叨,叫我写作业。好不容易盼到暑假,我才不要窝在家里写什么作业,就去找晓坤玩。晓坤家住别墅,从河边走过去十分钟。

    过了桥洞就到了,别墅的后面有一个大花园,紧靠着绿化带。我到了后,发现花园里没人,平时经常看见晓坤的妈妈梁阿姨干活的,今天她不在。花园里好几棵高大的月季花,红的,粉的,黄的,太香了,我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

    二楼左边是晓坤的房间,窗帘是拉开的。我大声喊:“晓坤——晓坤——”这么吼了七八声,别墅的后门“砰”的一声开了,晓坤出现在门口,他看上去气呼呼的:“别嚷嚷了,拜托,我妈在睡午觉呢。你就不能打我手机吗!”

    我说自己没手机用了,前天用手机淘宝给自己买了套游戏装备,用我妈的信用卡刷了八百块,我妈昨天偏偏看了一眼银行的短信通知,发现多了一笔,就查到了我头上,跟我爸你一句我一句,狠狠骂了我一顿,还把我手机没收了。

    晓坤说:“瞧你那点出息。不过,你们家也太小气了。我昨天看直播,给一个长得像杨幂的小姐姐打赏了三千块,我妈瞧见了,也就笑笑,吃晚饭的时候还跟我爸夸我,说我是个小大人了呢。”

    我想,也是,你们家住得起别墅,这点钱算什么。我问晓坤今天玩什么。他挠挠头,一拍手:“我们钓鱼吧!”我不会钓鱼,却没有理由反对,反正能消磨时间就好。

    晓坤叫我等一会,转身回了家。几分钟后,他带着钓鱼的全副装备出来了。这些都是他那个爱钓鱼的老爸买给他的。他戴着渔夫帽,像个滑稽的胖老头,肩上扛着、手里拎着一堆东西,钓竿,塑料桶,折叠凳,还有一袋子零食。

    晓坤搁着栅栏门把塑料桶和零食塞给我,开了锁,走出来,回过身把门带上,手一挥:“出发!”

    沿着小路往我来时的方向走五分钟,树荫底下有一个秘密的码头,本来是木头的,烂掉了,上星期几个工人过来,把烂木头全拆了,用水泥板重新铺了台阶,据说当时还挖出来一条火红的赤链蛇,有一米多长。

    我们下到码头,晓坤把折叠凳搁下,呼哧呼哧一坐,开始摆弄那些钓鱼的玩意儿,我在旁边看了一会,想吃点东西。塑料袋里有薯片之类。但是晓坤不说话,我也不好意思开口。我妈老说,别人不请我吃东西,我不能伸手要,别人给了,还得再三推辞。

    二十分钟过去了吧,晓坤眯着眼,那浮标纹丝不动,我简直怀疑他要打起盹来。河边树荫很密,可我脖子上油腻腻的,难受极了。晓坤也满头大汗,他一把摘下渔夫帽当扇子扇。

    我受不了了,吭哧吭哧几下脱掉衣服,只留下一个裤衩。晓坤惊讶地问我干什么,我说太热了,干脆下去泡澡。

    晓坤不高兴了:“你不想钓鱼就回家去,你在边上扑腾,把鱼都吓跑了,我还怎么钓?这里又不是游泳馆,万一你淹死了,我可不管你。”

    可我不想走,只想凉快一下,我连着两个暑假报游泳班,去年还在厦门的海边游过,这小河沟怕什么?

    我走到码头另一边,先用脚尖探了探,河水晒了大半天,温温的。我坐下来,把脚伸进水里划动,那码头的水泥地跟奶奶用来烙饼的平底锅似的,烫得我屁股疼。

    河水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但是挺干净的,水草还能看清呢,我就不再犹豫,慢慢滑下去了。水比我想象的深,居然探不到底,而且还挺冷的,我打了个寒颤。我不着急,从容地踩着水,慢慢就适应了,甩开膀子畅快地游起来。晓坤这个旱鸭子永远不能享受游泳的悠游自在。

    晓坤仍然专心地钓他的鱼,我忽然想捉弄他一下,故意夸张地扑腾了几下,将水花溅了他一身。

    他气得哇哇叫,骂我混蛋,还叫我滚。我哈哈大笑,往岸边游了游,躲到夹竹桃的树荫下,伸手够到一根粗大的枝条,吊在上面,摇来晃去,“晓坤,看我的水上秋千!”

    夹竹桃粉色的花瓣纷纷落下,在光影斑驳的水面上荡漾。暑假真好,不用逼自己去面对繁重的学业,如果每年夏天都可以这样度过该多好啊。可惜,我俩马上要升初中了,而且去不同的学校,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经常一起玩。

    正当我思绪随着花瓣渐渐飘远,晓坤突然激动地跳起来,手指着我这边,同时嘴里发出“啊啊啊”的怪声。

    “咋了?鱼上钩了?”我问。

    “蛇!蛇!”晓坤的表情非常恐惧。

    我吓得赶紧松开树枝,往码头游。我一边逃跑,一边回头寻找,可是并没有看到蛇的影子。

    “扑通!”什么东西从树丛掉进了水里,我吓得魂都飞了,加快划臂蹬腿的速度,好不容易连滚带爬上了岸。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惊魂未定,却看见一脸坏笑的晓坤指着我哈哈大笑。

    “你怕什么!”他乐不可支,“那是我丢的石头!哈哈哈!”我气不打一处来,晓坤的报复心真强,我不过泼了他一点水花,他就用这么阴的损招摆我一道。

    我刚上岸,被风一吹,顿时觉得有点冷。我把地上胡乱摊着的衣服拾起来,往肩膀上一搭,拔腿就走。

    “钓你的鱼吧,不奉陪了。”我嘴里这么说,却故意放慢脚步。

    “哎哎哎,别这样啊,多没意思。”晓坤一把扯住我的T恤,拉我坐下,为了补偿我,打开了塑料袋,从里头掏出一根火腿肠递给我。

    这还差不多!我接过火腿肠,用牙齿咬掉一端的钢圈,撕开包衣,咬了一口,进口的火腿就是比国产的香。

    晓坤拆了一盒松塔酥,他喜欢吃甜食,所以才这么胖。

    正在我俩大吃大喝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呼哧呼哧的呼吸,还有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我俩不约而同地回头,嘿,打小路上过来一只狗,正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里的火腿肠。

    这狗身上的毛灰黑夹杂,有点像边牧,又有点像雪纳瑞,个头中等,一看就是杂种狗,说实话挺丑的。但是看它这么眼馋,怪好笑的,我掰了一段火腿肠,抛起来,看它能不能接住。

    那狗一跃而起,稳稳地叼住了火腿肠,也没嚼,一瞬间就咽下肚了。

    “狗狗,来!”晓坤也从我手中掐了一截逗它。不过他扔的角度不对,那狗飞起来接的时候把火腿肠撞飞了,身子一扭,扑通一声跌进了河里,同时还撞到了晓坤,把晓坤也带翻了下去。不好!

    “呜噜噜,救……救命!”晓坤从水里浮上来,昂着头,挥舞着胳膊,一边挣扎一边咳嗽。还好他离得不远,我伸手过去,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把他拉了上来。

    可是狗还在河里慌乱地扑腾,想要上岸,却不知怎的越来越往河中间去了。

    “卡卡!卡卡!喂,怎么回事?”跑来了一个男的,戴着眼镜,肚子有点发福。他还牵着一只白色的小狗,像狐狸,正在“呜哇呜哇”尖声叫唤。他看见河中心挣扎的狗,迅速将小狗的绳子挂在树枝上,在河边徘徊了一阵,把运动鞋踢掉,T恤一脱,小心翼翼地下到了河里。

    他应该是会游泳的,划水幅度很大,不一会儿到了狗的身边,要绕到狗脖子后面。游泳教练说过,一般救人就是这么做的,我想,这狗应该没事了。

    不料意外发生了,那狗见主人来救它,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两只爪子直接摁在主人头上,它重量不小,一下子将主人摁进了水里,那个男的胳膊在水面上乱抓,拼命推掉狗腿,将头重新冒上来吸气,吐了一口水。

    可是那狗又扑到了他头上,再次将他压沉了。

    这样,一人一狗在河中间折腾,非常危险。那只狐狸似的小白狗看着这一幕,叫得更大声了,恨不得挣脱绳索,跳下去救自己的伙伴和主人。

    那男的打算放弃救狗,往河边游,可是求生的本能让狗死死缠着他。

    我和晓坤慌了,大眼瞪小眼,不久,晓坤回过神来,甩开膀子往家中跑,大叫:“妈妈!妈妈!快来啊!有人掉河里了!”

    我虽然会游泳,但是这种情况跟着下去只会添乱吧,毕竟我只是小孩,根本救不了拖着一只狗的大人。我在河边转悠,寻找结实的长树枝,可是半天都没找到一根。我再看向河面,发现那狗已经到了岸边,挣扎着爬上草地,狂甩身上的水珠。

    难道那个男的上岸了?可是,码头上,河面上,哪儿也找不到人影。他人呢?

    树荫笼罩的小路上,只剩下我和两只狗的喘气声。落水狗在岸边徘徊,冲着恢复平静的河面发出凄惨的哀嚎,听上去仿佛在为自己连累了主人懊悔呢。

    秦叔叔要我回想昨天下午河边发生的事,虽然我已经跟他讲了一遍,他还是要我用笔记下来,好在写作文一直是我的强项,小菜一碟。

    我能想到的就是以上这些了。

    二、警察秦远的观察

    接到一个女人报警后,我和女警小刘迅速出发,可是遇上堵车,赶到现场还是花了不少时间。这个小码头是前几天刚修好的,没想到就出了人命。

    尸体被几个邻居七手八脚打捞上来了,一个光膀子的大伯跟我说,他们赶来的时候,男人已经漂到了夹竹桃下面,脸朝下,一看就没救了,他们赶紧去捞,还有个小伙子试着抢救了几下,可是120的人过来说已经死透了,叫他们不要费事了。 

    我仔细看了看男人,脖颈后仰,脸色发青,发间缠着浮萍水草,从鼻梁上的印痕能判断他平时戴的眼镜挺重的,可是眼镜不见了。脸颊有几道红红的抓痕,两手握拳,指甲缝里有泥沙,死前应该经历过剧烈的挣扎。大白天遛狗淹死,恐怕男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生命会这样结束吧。

    一个年轻女护士问:“谁是家属?要不要拉去殡仪馆?”

    大家的目光投向坐在路边木凳上的一个年轻女人,她头发散乱,目光呆滞,光膀子的大伯跟我说这是死者的妻子,扑在尸体上哭过一阵子了。

    小刘去劝她:“天气热,为他着想,还是赶紧拉走吧!”

    “哦,拉走吧。”她将那只瑟瑟发抖的小银狐死死抱在怀里,简直要把它勒死了,另一只手心还攥着一副眼镜,大概是死者掉落的。那只惹事的边牧串串毛已经半干,在尸体旁焦急地转悠,不时地用大舌头舔死者的脸,伸出爪子推他的肩膀。

    医护人员过来抬尸体,那狗还龇牙咧嘴地威胁,死者家属忽然清醒过来,上前要踢它:“畜生,还咬人?你怎么不死!”狗夹着尾巴逃开了,回头看着女主人,耳朵撇在后面,泪光闪闪。女人又不忍了,将小狗脖子上的绳子解开,调节了一下,走去招呼它,给它套上,然后默默牵到一边,擦着眼泪。

    医护人员和两个汉子合力将尸体搬上担架,往不远处桥上停着的救护车走去。死者家属跟在后面,一手抱着小狗,一手牵着大狗。她没有上车,而是沿着河边的小路穿过黑魆魆的桥洞,往家的方向挪动脚步。有好心的妇女跟了上去。

    我和小刘先去了梁晓坤家。

    梁晓坤的妈妈将两个受惊的男孩领回家中,已经安排他们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胡浩哲的T恤明显偏大,两只手在袖管里显得格外瘦长,可能衣服是梁晓坤的吧。

    两个男孩并列坐在沙发上,不自觉地靠在一起,似乎这样能从朋友那里索取一丝安全感。12周岁,懵懂初开,稚气未脱,过了这个暑假,就是青春期的初中生了。

    “秦警官,刘警官,你们坐。”

    梁太太就是那个报警的女人,皮肤白皙,气质从容,看上去不超过35岁,不久前午睡过,发丝却纹丝不乱。

    “浩哲的爸妈今天不在家,我担心他这样子回去吓到他奶奶,不如在我家休息一下,吃过晚饭再走。”

    她泡了龙井茶招待我和小刘,芳香扑鼻,我这个门外汉一闻就知是高档货,这会儿我也渴了,一边品茶,一边听小刘跟两个男孩聊天。

    小刘毕竟是女的,很有亲和力,不一会儿就让他们镇静下来,引导他们讲出了事情发生的大致经过,主要是那个叫浩哲的男孩在断断续续地讲述。胖男孩晓坤还没完全恢复,说话结结巴巴,眼神茫然。   

    小刘认真地记着笔记,听完之后,把笔记合上,诚恳地向孩子们道谢,然后转身跟梁太太聊起来,梁太太说当时自己在午睡,听到晓坤的哭喊才醒来,那会儿已经有邻居赶到了河边,叫她赶快报警。她先生忙工作,今天不在家。

    我端起茶杯,来到落地窗边,隔着一尘不染的玻璃欣赏那个花草繁茂的花园。花园里姹紫嫣红,蜂蝶飞舞,在盛夏的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照顾这么大的花园,梁太太怕是费了不少精力吧?真是有钱有闲的人啊。我想起来,梁先生是本地知名的房地产商。

    今天下午,花园外的河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光听他们略显凌乱的讲述,我还是觉得不满意。

    我忽然灵机一动,问两个男孩会不会写作文,有没有谁能把事情的经过写下来,我们警方很需要这份材料。晓坤看着他妈妈,不好意思地说:“我最讨厌写作文。”浩哲却自告奋勇:“我来,我作文经常拿满分。”

    “那太好了。叔叔拜托你回家后好好回想一下,尽快写下来,越详细越好。这对我们很重要。”

    他点点头,像是领受了老师布置的一个特殊任务。

    三、秦远的求证

    浩哲第二天上午就交作业了。刚才,我在办公桌旁读完了他通过电子邮件发来的笔记。笔记比我想的要长,小学生作文一般几百字吧,他居然一口气写了三千多。有了这份笔记,我的思路果然清晰多了。

    我拨了个内线电话。

    不一会儿,法医叶师傅来了。叶师傅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穿着朴素的夹克衫,戴着厚厚的眼镜,看上去不起眼,却是很权威的专家。我昨天离开梁家的客厅后,给他拨了个电话,请他去一趟殡仪馆,对死者的尸体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叶师傅将公文包往我办公桌上一搁,在对面椅子上坐下,用低沉的嗓音说:“死者肺部呛水,是溺死无疑。不过,他脸上有六道红印,明显是抓伤。”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听那个叫浩哲的男孩说,男子死前跟狗纠缠在一起,大概是狗爪留下的?”

    “呵呵,人不是狗,狗不是人,区别大着呢。”他敞开外套,从内口袋掏出一盒烟,抽了一根给我,我已经戒烟了,便婉谢了,他一边找打火机,一边说,“那抓痕不是狗爪造成的,倒像是人的指甲。”

    “人的指甲?死人怎么会挠自己的脸?”

    “当然不是他自己的,那伤口比较窄,我推断啊,是不超过15岁的未成年人留下的。”叶师傅猛吞了一口烟,咳嗽起来。

    我想起沙发上惊魂未定的两个男生。他们的眼神犹豫而躲闪,看上去就像吓坏了的孩子。

    昨天我看到死者脸上的伤痕,心里就在嘀咕,难道死者不是为了救狗淹死的?可是那两个孩子都言之凿凿。我当时没说什么,回来向叶师傅求证,果然不出所料。

    读了浩哲的笔记,我更加怀疑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因为其中浩哲写的一句话。

    我有个直观的感觉。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晓坤家更有钱,恐怕强势一些。从笔记上也能看出晓坤是领头的,而浩哲像个跟屁虫。但是从我的观察来看,浩哲个性更加稳重,心思细腻,他才是二人当中更有领导力的一方。浩哲为什么在笔记当中隐晦自己?如果说晓坤是个听话的妈宝,我看浩哲跟梁太太倒是配合得默契有余。

    我给小刘打个电话,叫她通知梁太太下午带儿子来一趟警局。

    四、小胖墩的坦白

    秦叔叔还要听一次昨天的经过?我妈不能在旁边吗?随便聊聊昨天的事?我真实的想法?

    怎么说呢,我现在很后悔。

    第一,不该偷偷瞒着爸爸去钓鱼。爸爸好几次嘱咐我,想钓鱼跟他说一声,他会带我去,千万不要自个儿去。可是他太忙了,老是不在家。昨天有浩哲一起,我就自作主张了,我也想在他面前显摆显摆,巴望钓一条鱼上来,哪怕是小鱼苗,脸上也有光啊。

    哪知道鱼的影子没见着,却闯了大祸。

    第二,不该对浩哲恶作剧。虽然被他泼了一身水让我挺恼火,也不至于真的生气。他这人就是这样,喜欢开玩笑,总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点子,我也是喜欢他这一点才跟他玩到一起的。

    我知道浩哲怕蛇,就吓唬吓唬他。后来的事情让我明白过来,这样做很危险,幸好浩哲的水性很好,要不然万一……他气得要走,我拿零食挽留他,他嘴上不好意思说,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想要,他爸妈很抠门,很少买零食给他,要买也是口味一般的超市货。我每次跟他出去玩都带零食,就是想跟他分着吃的。我没多少朋友,他算是一个例外吧。

    昨天那只狗把我撞进了河里,多亏了浩哲一把拉住我的衣领,使出吃奶的劲把我拽上岸,要不然我这个旱鸭子说不定也跟那个叔叔一起淹死了。

    我们俩谁先喂狗的?是我啊。浩哲在笔记里说是他先喂的?不对吧,他是不是记错了?他一直很讨厌狗啊。我确定,是我先用火腿肠喂了狗,然后他才喂的,还扔歪掉了,狗没接住,把我撞到了河里。

    我妈怎么说?她昨晚训了我一顿,叫我以后不要跟浩哲出去。她就是瞧不起浩哲一家住拆迁房,连他们家的小孩也不配跟我玩。我说浩哲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妈却说:“那个小鬼虽然话少,可是坏主意多呢,你小心被他带坏了。”

    为什么要看我的指甲?

    ……

    不是的,那个叔叔才不是为了救我才淹死的!

    ……

    我想见我妈。妈妈!

    ……

    开门!开门!放我出去!我爸爸会收拾你们的!

    ……

    什么,桥上有摄像头?你已经都知道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着浩哲编谎话了,我没他反应快,紧张得脑壳都疼了。是的,那个叔叔是为了救我才淹死的。

    我不会游泳,掉进河里很害怕,我看狗会游,就一把抱着它的头,趴在它背上,指望它把我救上岸,可是这下子它游不动了,直往下沉,我喝了几口水,把头昂起来大声喊救命。

    那个叔叔来了,跳下河,过来抓住我,把我和狗分开。我被水呛得不能呼吸了,就拼命扒他的头和脸。他也呛了水,给我一巴掌,把我打懵了。他把我扭转身,从背后往岸边推我,后来我够着了浩哲的手。

    那个叔叔没上岸,他还想去救狗,可是他刚抓住狗,就被狗摁到水下,上不来了。我吓得不晓得怎么办才好,浩哲朝我大喊,叫我赶快去喊人,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如果我没去逗那只狗,还一起摔进河里,那个好心的叔叔应该不会淹死吧。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我昨天不该隐瞒,可是我妈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个叔叔死都死了,救人还是救狗有什么区别?我只要配合浩哲讲该讲的话就行了,不该讲的话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不说出来,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怪我的。

    可是才一个晚上,我就受不了了。秦叔叔,我害死了人,现在把我抓起来吧。

    五、小小侦探迷

    晓坤的指甲这两天刚修剪过,但是指甲的形状和死者面部伤口基本吻合。其中有个印子是大拇指留下的,跟一般人的椭圆形弧度不一样,显得更扁平,而晓坤的拇指就是那种少见的短拇指,正好相符。

    我用根本不存在的摄像头吓唬了他一下,他就老实交代了,未成年人溺水,救他的人淹死了,追究他什么责任?我们训导了他几句就让他走了。梁太太看到儿子垂头丧气的样子,马上猜到他坦白了,几乎不能维持一贯的优雅风度,车门刚关上,回身给了儿子一个耳刮子,小胖墩的号哭隔着车窗都能听见。

    晚上我又去了浩哲家,之所以没喊他来警局,是想去了解一下他的生长环境。他家距离事发地点十分钟路程,在一片拆迁房社区,巧的是,死者和他的妻子也租住在这片地方。

    浩哲家是本地拆迁户,住的是政府安置房,这里的拆迁政策一下子造就了上百户千万富翁。浩哲的父亲胡振威是独生子,老子娘分到的房子和钱都留给了他。不过,听小刘说,胡振威这两年染上了赌瘾,几套拆迁房都输掉了,还剩下最后一套房给一家五口住,然而婆媳不和,三天两头吵架,老头子气得脑溢血离世了。对了,胡振威最近刚把保时捷换成了马自达。

    我进门后,浩哲的母亲正在收拾碗筷,她头发剪得很短,乍一看还以为是男人,胡振威坐在沙发上抽烟看足球赛,他们客气地跟我寒暄,问我吃晚饭没有。

    气氛微妙,我感到自己很不受欢迎。

    听说我还有一些跟案件有关的事要问浩哲,胡太太慢悠悠地去敲儿子房门。

    胡振威在心不在焉地烧茶,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面对着硕大的背投电视,眼前的茶几上,烟灰缸里的烟头堆得满满的。他们家的装修看上去华丽,却欠收拾,跟梁家别墅内部的现代化设计想比,显出一种落魄暴发户的庸俗和杂乱。

    胡太太一脸歉意地回来:“不好意思,秦警官,浩哲这孩子不肯出来,可能心里还没缓过来,要不……”

    “那我亲自进去跟他聊几句。不会为难他的,放心吧。”

    胡太太的脸色一冷。我绕过她,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浩哲瘦小的身影伏在书桌上,头低垂着,在描画一道题目下的漫画小人。

    我没开口,而是先观察了一下房间里的陈设。这是一个半大男孩的房间,却没什么玩具,电脑桌上是台式电脑,蓝格子床单上扔着一部旧手机。

    墙上贴着名侦探柯南的海报。

    最显眼的是书架,满满当当全是书,大部分是推理小说。一套《福尔摩斯探案集》显然被翻了太多次,纸张边缘都磨得起毛了。

    “你很喜欢读书嘛,怪不得作文写得那么棒。文笔太好了。”

    他不说话,仍在下意识地描画。

    “你也看福尔摩斯?最喜欢哪一篇?”

    他抬了一下手臂,想开口又忍住了。

    “我猜,应该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吧。”

    “你怎么知道?”他抬起头,眼神警觉。

    “因为这部分你翻得最多啊,好几页都皱了。我看看,这里划了线的是什么句子?

    ‘他点燃一根火柴,亮光让我们看到了死人紧握的手指,也看到慢慢从头骨中渗出来的血。’

    ‘我赶快把死尸翻了过来,清澈的月光下沾满血的胡须阴森恐怖。他那凸出的前额和深陷的野兽般的眼睛……’

    ‘那是一只不同寻常的煤炭般黑的大猎狗。那通体发亮的畜生张着喷着火的嘴,眼睛也宛如冒火一般。这恐怖的狗脸,即使在最怪诞荒谬的梦里也不会见到。’”

    我翻了翻,所有划线的句子,都是对死亡和犯罪阴暗的描写。

    “这些句子你觉得很精彩?”

    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没吭声。

        我把书插回书架:“你是不是讨厌狗?”

    “谁说的,我挺喜欢狗的。”

    “所以,昨天你才喂它火腿肠。”

    他脸色一红,然后又恢复了苍白。因为笔下用力过度,那个漫画小人的脖子被他戳了一个洞。

    “可是,喜欢狗的人,不会把狗骗进河里哟。”我漫不经心地说。

    “我才没……”他站起来,带动椅子嘎吱一响,两眼里有慌张一闪而过。

    “你是不是跟狗恶作剧,却不小心把晓坤带进了河里?”

    “我没有!明明是那个蠢猪把火腿肠扔偏了……”

    “蠢猪?我还以为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呢!”我瞪着他,“还有,晓坤可是说,火腿肠是你扔偏的哦。怎么那么凑巧,狗正好扑倒了晓坤,难道你是故意的?”

    他张大嘴巴,愣怔着。

    “你想对他做什么?你是不是嫉妒他有别墅住,有大把零钱,还有一个漂亮知性的妈妈?!而你的父母,却整天恶声恶气,为了鸡毛蒜皮吵架?”我紧追不舍,“你知道我怎么怀疑你的吗?在你引以为豪的大作里,你为了显示自己是有救人之心的,假意提了一句,在河边找了半天没找到结实的长树枝,你可犯了大错,你们不是去钓鱼了吗,钓鱼竿呢?!昨天我没看到,是不是亲爱的梁阿姨吩咐你悄悄收起来了?这种事她没让儿子做,反而更加信任你呢……”

    他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胳膊肘在脸上胡乱抹着不存在的眼泪。

    杨太太推门进来,愠怒地拉开儿子的手,用袖口给他擦脸。

    “好好说话,哭什么哭!警察又不吃人!不干亏心事,不怕鬼上门……”她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笑了,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的,“哎呦,对不起,秦警官,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告了辞,拔腿离开了这个花里胡哨的房子,还有一屋子假惺惺的空气。

    六、悲伤的女人在唱歌

    在小区里透了一口气,我打算去找死者的妻子乔素馨。我调出手机记事本里她的地址。就在隔壁小区,好找得很。

    刚要敲门,我忽然想起,她男人死了,如今是独居,这会儿去探访恐怕不方便。我刚想打道回府,却听见门内传来了一阵歌声。

    嘿,男人死了第二天就在家唱歌,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我后背一阵发寒——今天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人哦?反正有旁人在,我也就不避嫌了,抡起拳头咚咚咚砸门。

    门内突然鸦雀无声。

    “谁呀!”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就是乔素馨。

    “警察。”我废话不多说。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我越发感到可疑,砸门声更响了。没想到从楼道窜上来两只狗,气势汹汹地冲我狂吠。这不是昨天那两只吗?那只边牧串串低头闻了闻我的裤脚,迟疑了一下,又叫起来。

    门拉开了一道缝,乔素馨气恼地挡在门口。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哟,是秦警官啊。”她吃了一惊,哑着嗓子问,“这大晚上的,找我什么事?”

    我的目光往门内探了探,有两个女人在餐桌边坐着,在用纸巾擦泪。刚才还唱歌,怎么又哭上了?我进退为难。

    “方便聊几句吗?”

    她迟疑了一下,放开了门把手,后退一步。

    桌边的女人跟我点点头,其中一个沉着地说了声“你好”。

    “卡卡!西西!过来!”乔素馨把狗放进来,拍了拍它们的脑袋,低声训斥,两只狗安静了一些,转来转去,警惕地盯着我,发出狺狺的威胁。她从桌底下拖出一个方凳,示意我坐下,拿起一个陶瓷杯倒了白开水给我。

    “不好意思,它们见到生人就是这样。”

    “关于你丈夫的死,我有几个疑点想跟你单独谈谈。要是你不方便,我改天再来。”

    “疑点?”她一头雾水,看了看另外两个人,三人面面相觑。

    “芸姐,芳姐,这样,你们先回去吧。我跟警察聊几句。”

    “要不要我们陪你?”那个叫芸姐的似乎不放心。

    “没事的。家里有狗呢。”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犹犹豫豫地收拾了各自的东西,起身走了,包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了什么书。

    乔素馨的精神状态比我想象的要好,她似乎已经接受了丈夫去世的事实,虽然悲伤,却不像昨天那样崩溃了。

    “他……不是淹死的吗,怎么还有疑点呢?”她在桌子另一头坐下。

    “没错,不过当时跟狗一起落水的还有个男孩,他先救了人,再去救狗,就体力不支了。如果认定你丈夫见义勇为牺牲,家属能领一笔可观的抚恤金。”我把事情的利害讲给她听。

    她点点头。

    “那个男孩子没事吧?”

    “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我发现这女人还挺善良的,便有点犹豫要不要再查问下去。让事情停留在这一步,她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

    可是,我不想放过呼之欲出的真相。

    “另外,我还想跟你核实一些信息。”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递给她。

    “请你确认一下,认不认识照片上的小孩。”刚才在胡浩哲的书架上顺便取走了一张照片,神不知鬼不觉。

    她好奇地翻转过颠倒的相片,疑惑地打量着。

    “昨天我丈夫救的那个?”

    “不,这是另外一个目击者。我想知道,你和你丈夫以前认不认识他?”

    “应该不认识。为什么问这个?”她似乎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也没什么,他就住在附近,我想你们平时有可能碰到。这么说吧,以前你们有没有产生过不愉快的冲突?”我尽量委婉一些。

    “冲突?没有吧……我和我老公……”她似乎再次意识到丈夫已经不在了,眼神像一盏灯熄灭了,呆滞了半分钟,稳住气息继续说,“我们……很少跟邻居产生摩擦。何况一个小孩……啊,等等。”

    她突然脸色发白,张口结舌。

    “这个女的,这个女的……我想起来了。可是,怎么可能?”

    相片上是胡浩哲和他母亲的合影。一看到这个笑意盈盈的短发女人,我就觉得一阵厌恶。

    “你认识胡浩哲的母亲?”

    “谈不上认识。”她激动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小客厅很简陋,租来的房子没有精心装修,只是收拾得还算整洁。阳台上养了几盆常见的花,凤仙、菊花之类,角落里铺着一块狗尿布,尽管喷了花露水,还是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上个月,不,应该还早一些。有天晚上我和老公去张记饭堂吃饭。饭堂就在小区门口街上,饭菜实惠,还挺干净,我们经常去吃。”她下意识地把手指攥来攥去,“我们排队取了餐,我老公在收银台付钱,我端着餐盘找到一张空桌,刚要坐下,从旁边的队伍里伸过来一只大黑包,搁在桌面上,这个女的说,有人。你想,占座也不能这样啊。我们还先排队的呢,你一个包就占一张桌子是不是不像话……”

    “我能理解。你继续说。”

    “我没让她,坐下了。她很不爽,说我脸皮厚什么的,这时候我老公也来了,跟她理论。可是她不依不饶,破口大骂。我老公就跟她吵了起来。我劝了劝我老公,我们吃我们的,不去管她。”

    “后来呢?”

    “她把包一拿,队也不排了,气呼呼地走了。”

    “当时她小孩在不在?”

    “这个没印象了……对了,我们吃过饭出了饭堂,在街上远远望见这女人拎着一袋饭盒,从对面饭馆出来,进了一辆深蓝色的保时捷。我老公还感叹她家原来这么有钱,肯定是拆迁户。”

    “后来有没有遇到过这个女人?”

    “应该没有了。咦,这小孩……我想起来了,好像是见过。上个星期吧,我和老公出门遛狗,卡卡心急,先从楼道里冲下去了,我们还没出电梯,却听见了卡卡的惨叫,等我们赶到单元门口,就看见这男孩手里挥着一根树枝,在狠狠抽卡卡的头,卡卡这狗其实很懂事,从来不主动招惹小孩,被欺负了也不咬他,就冲着他叫。当时我老公骂了一句小畜生,他也不作声,阴恻恻地转身走了。他是这个女人的儿子?”

    “这么跟你说吧,昨天你家的狗掉进河里,我怀疑是他故意用火腿肠引下去的。”

    女人张口结舌:“就因为抢她一个座位,她就叫小孩报复我家的狗?”

    “还有一层原因,被狗撞到河里的小胖子,他也看他不爽。可以说一石二鸟。”

    “心机这么深?大家都说熊孩子可怕,不至于小小年纪就这么冷血啊……”女人怎么也不肯相信。

    “万一那小胖子淹死了,摊上大事的也是你们家,毕竟你们遛狗没牵狗绳,算是放任宠物伤人。”

    “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这对母子也太恶毒了吧?……现在人怎么这么坏啊?”她瞪大了眼,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没提那男孩明明有钓鱼竿在手,却故意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她老公淹死。

    我想让她缓和一下,就随口换了个话题。

    “那个,你们刚才三个人在唱圣诗?”

    “啊?”她脱口而出,“我们在祷告……”

    “祷告什么?”

    “希望我死去的男人灵魂平安,归入主怀……你大概不明白……”

    “哦,你们这是非法聚会。”

    她杏眼圆睁,微张着嘴看着我。

    “非法聚会怎么了?至少非法聚会的人都有良心,有上帝管着!”气愤加上悲愤,她的脸变得通红,“害死我老公的人,倒是守法公民呢!祖上积了什么德啊,拆了一间破屋,政府拨四套房!你说她一个开保时捷的人,什么大鱼大肉不吃,去饭堂跟我们没房没车的穷二代抢什么座位啊!”她的嗓音哑了,泪珠滚落,仿佛突然苍老了几岁,背转身去,“你问完了没,现在可以走了吧?还是说干脆把我抓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在她面前,我突然感到说不出的狼狈,“好了,别哭了,我就当没看见行了吧。”

    今天找三个人问话,都把人弄哭了,不过这女的眼泪好歹是真的。

    “胡浩哲作弄你家的狗和小胖子,却间接害死你老公,这还只是我的推测,如果要告他们,需要更多证据。不用担心没钱请律师,见义勇为的抚恤金是少不了的。”

    “那又怎么样?这点钱买不来我老公的一根手指头。还有,那小孩不满14岁吧?当妈的唆使未成年儿子恶作剧报复,间接导致我丈夫死亡,能判刑吗?枪毙还是无期?”

    我噎住了,半天憋出一句话:“可以索赔。也可以请媒体出面谴责,舆论的力量是很大的。”

    “秦警官,跟你讲了吧。我怀孕两个月了,害怕跟人斗个你死我活,害怕被人窥探隐私,害怕被人评头论足。我没有那么强悍,也没有什么靠山可以指望。不如让我老公安息吧,也让我安安静静地养胎。圣经上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我等着上帝给我一个交代。”

    卡卡看女主人哭了,过来摇尾巴,舔她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瞥着我。

    我站起身,道了声打扰,便离开了。

    夏夜,凉风习习,街上车水马龙,不远处的广场上跳舞的人分了三四派,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歌舞升平的年代啊,有人欢笑,有人哭泣,有人狂欢,有人死去,可是除了处处碰壁被人嫌恶的我,谁他妈乐意操心黑暗角落里那些肮脏的污垢呢?

    我倒是情愿有个上帝,管一管这泥沙俱下的世界。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 罕奇辣母:信息量很大的一篇,人性的恶真是道不尽。
      • 阿椋:就……结束了?我现在还很懵,所以说,这是那个小男孩策划好的?不是意外吗?(இдஇ`)作者能不能回复一下(理解能力不大好的我)
        阿椋:@宋考凰 啊~明白了,非常感谢ヾ(*´ー`*)ノ゛
        af7b8043acbe:@LK菌 小男孩认识这狗,然后临时起意陷害狗及小胖子。
      • 树伟:唉,人间怎么这么脏:disappointed_relieved:
        af7b8043acbe:@树伟 被罪玷污了。

      本文标题:夹竹桃不说话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pqhqw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