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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瞬间(十九)戴着镣铐写稿

盛夏的瞬间(十九)戴着镣铐写稿

作者: 季孟秋 | 来源:发表于2017-07-04 20:49 被阅读0次

    新闻写作是一种戴着镣铐跳舞的运动。所谓戴着镣铐,除了从前说过要作品要符合媒体风格之外,还有别的因素制约。例如,写作时引用的信息增删和引用,如何展开相关的逻辑,以及自身常识都非常重要。

    新闻写作中的信息非常重要。信息源一般有两个方式,采访和自行搜索。一般认为,发一篇消息稿需要有三个信息源。也就是交代五个W和一个H的过程中要有三个信息源,一般采用直接引语方式,或者引用消息源带有强烈指向性的词语,例如我最近写的一篇里说的那样:“默克尔认为目前时机‘不适合’建立欧盟统一财政联盟。”这里面“不适合”就有强烈的指向性意味。

    至于深度稿里面需要多少个信息源,要视情况而定。我在某家报社时有规定,1000字以上的稿子要用五个以上信息源。这个觉得我觉得有点绝对了。对于深度和调查新闻来说,如果没有找到关键的当事人,用100个信息源都没有用。实际上当年同事做财经类调查报道,用几个月接近和采访当事人,这个过程很辛苦的。最终呈现在一篇6000字的报道当中,可能篇幅上只允许他使用某信息源的一句话。媒体被骂断章取义,有时候就是来源于这一做法。但是除非你写一本书,把事情从头到尾讲透彻,否则媒体会一直有这个问题。何况现在6000字已经太长。信息碎片化时代,人们只接受千字文,再长的东西也没兴趣看下去了。

    近些年自媒体兴起对传统媒体(包括报纸、电台和门户网站)是一个沉重打击。在媒体进入到网络时代之后,采访的重要性下降了。自媒体很少能够直接采访到相关人士,除非自媒体自己就是当事人。在没有采访源的情况下,一个人是否有足够的耐心去网站上搜索相关知识,以及自己是否具有足够的知识背景非常重要。

    这个问题反映在我从事的国际新闻报道当中就是,网上莫名其妙地多了很多国际问题专家。他们对于国际问题的看法因为缺乏足够的历史知识和国际关系常识,目光狭窄,往往流于阴谋论,。这在互联网兴起的早期就已经有相关苗头,十多年前网上出现过一个所谓的“东方评论员”团队,其分析结果大抵如此,而“C型包围”这类的理论基本上就是这类简单思维的高潮而已。

    当然比起“震惊”和“不转不是XXX”之类的标题党来说,有一个经过推论的观点还是要比乱点题好一点,至少证明作者的脑袋还在转着。

    在写稿的时候,如果没有足够的积累和在某领域的浸淫,切忌急忙发表观点。即使是你手上的信息,也要反复核实才能够使用。前阵子重庆准备“引进”乌克兰马达希奇3000名技术人员及其家属。这条新闻即使无法得到乌方或者其余官方证实,也要通过其余方式进行判断。至少乌方在过去二十多年中对马达希奇的相关政策是可以在网上搜到的,通过搜索相关信息自己可以得出判断,乌方是否愿意做这笔交易。

    有些信息则是可以通过常识判断。昨天突然流行的英国特种部队12“勇士”与50名极端分子交战,最后子弹打光上刺刀肉搏将对方击溃。这个消息倒不是说不可信,因为英军有相关战例。但是报道最后说12“勇士”人人身上带伤,有两人需要治疗暂无法归队就很可笑了。因为现代战争中当中即使穿着防弹衣,挨了一发子弹后也是要震得肋骨骨折的。电影当中打不死的小强只是神话。这12“勇士”到底是怎么回事,背后还有故事,有本事就慢慢去挖吧。

    眼下信息搜集已经很方便了。我的一个同事说,以前写一篇稿子要至少查看几百张网页。我比他看得少多了,估计在一百上下,如果写一篇三千字的报道的话。不过因为涉及国际新闻,我需要看英文网页。国内在这些方面的中文搜索差劲得令人发指。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一行对无法直接使用谷歌感到深恶痛绝,因为这种做法影响到了我们的饭碗。但是过度翻看英文报道会影响最后的报道偏向,在必要的时候,还需要用当事方的母语查看各种信息。运气比较好的是谷歌翻译现在还能在墙内使用。

    现在媒体的名声不大好,跟过去十几年网络兴起导致信息加速流动越来越快有关系。信息流动是好事,很多人的知识增加了。但是这些不成系统的知识碎片遇上没有合适思考模式的大脑,断然不会促进一个人独立思考的能力。很多人脑袋里的信息碎片越多,越容易顽固地维持一个思维定势,与媒体出现冲突。这时候指责媒体胡说八道很容易,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胡说八道的吗?

    在我国,媒体表达受到更大程度的约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大部分读者不习惯从这个角度出发来看待媒体报道。有些话以前说过现在没说,有些信息被模糊呈现,这些都是欲言又止的信号。如果不在字里行间读懂隐藏的信息,一些报道将变得平淡如水。另外,由于媒体从业门槛太低,每年都有大批新人进入这个行业,不久又会离去或被淘汰,这也导致很多报道错漏百出,表现出严重的知识储备缺陷。

    即使这样,我希望媒体人再认真和慎重一些,不要再犯军报某记者的错误,把1867年才诞生的德国毛瑟步枪安在1814年拿破仑的法军头上,也不要把一些傻得没药可救的宣传逻辑随便拿出来炫耀——除非你已经将这些逻辑当成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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