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乡

  小时候，一到暑假就天天盼望着去乡下老家。那时，也不知乡下哪来的吸引力，一直促使我念念不忘。也许是那里的小伙伴们，也许是新鲜的空气，也许是夏天的夜晚。

  已经快六点半了，夏天的夜晚到七点以后才能彻底散去，像电影里的慢放镜头。我的老家位于田垄之上，直至公路都是耕田。因为是夏天，对面山上的树林，麦田里的麦子和池塘里的荷叶都已融入到大抹大抹的绿色之中，这绿是五花八门的，有墨绿、翠绿、草绿、嫩绿……在大抹的绿中，还零散地点缀着些花儿，如女子的笑靥一般绽放着，使这景色更别具一格了，这些景物很有趣，它们会随着朝阳，晚霞，黄昏直到夜晚而推移变化 ，白云苍狗。

  到了六点半，天色渐渐沉静下来，这大抹的绿色景物仿佛被墨水调浓了，天空像是画布上晕染了的深海，清澈无比。景物和天空已经融合在了一起，像是披上了一层薄雾，使人捉摸不透，沁人心脾。

  七点，夜色越来越浓，但还是妨碍不了看事物的，给人一种淡淡的朦胧美。这个点，家家户户都要吃饭了，大人叫唤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孩子们玩得乐此不疲，显然被大人的叫唤声拉低了兴致，像路边垃圾桶旁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狼狈不堪。身上还夹带着淤泥和汗水的馊味儿。大人们的打骂声，孩子们的惨叫声，就在这似夜非夜中逐渐消失。

  每次吃晚饭，老爸总是砸吧嘴，所以我就学他砸吧嘴，逗得全家人哈哈大笑，后来砸吧嘴习惯了，不想砸吧的时候它也砸吧。妈妈就笑我长了胶牙齿，然后我屁颠屁颠地跑去爷爷那儿，一脸认真地问:“爷爷爷爷，我真的长了胶牙齿吗?”爷爷笑得牙齿都快掉了，全家人也笑得前仰后合。等我长大后才知道胶牙齿是长在猪身上的…… 每当吃饭时，爷爷舍不得关收音机里的花鼓戏，就任由它唱着，吃饭的时候嘴里还会哼个三两句。爷爷吃饭前总喜欢啜一口小酒，再夹下酒菜，待他把酒喝完了才吃饭。这是爷爷多年来的习惯。爷爷的酒是家里自制的米酒，馨香四溢，所以每次吃饭时，我都会把爷爷的酒香也咽下去。

  吃完饭，已经过了七点半，天空也全黑了，家门口的灯也亮起来了，我们一大家子人就着美好夜色乘凉。那时候家里有个竹床，爷爷就把它放在院子里，我们几个小孩就在上面打闹也不觉得热。大人们就围坐在一起“谈天论地”  “今年李家的猪生了8个猪崽子呢……隔壁村的王姑娘跟别人跑了……王家的牛昨天溜了……今天你们买什么马?猴还是兔……”声音琐碎地在山里回肠荡气。

  在这静谧的夜晚和皎白的月色中，夹杂着仲夏夜特有的蝉鸣和蛙叫。当我将要熟睡时，奶奶会一前一后地摇着嘎吱响的椅子，一边怀里抱着我，一边拿着蒲扇为我乘凉，嘴里还哼着她胡乱编的曲子，睡梦中我迷糊的睁开了眼，看见一只萤火虫在奶奶的身边绕啊绕，仿佛要绕往时光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