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明天开始早起,完全是因为看了沈从文的这一段话:
“清早上的世界,只是一些在世界上顶不算人的人所享受,这大约是一种神的支配。把上流人放在下午,放在灯下来活动来吃喝,黑暗一点则可以把这些爱体面的绅士从黑暗中给别一个看来成为全是体面的脸,说谎话时也可以把说谎话的脸色给蒙糊不清。一面让另一种下等人,在这样好好的清晨空气下,把一切作工的,贡谀的,拉车的......等等的精力充分预备停妥,到各样办好,于是那些上流人就可以起床了。神的支配使人类感到满意的,实在这事应算一种。”
关于早起,曾经做过很多次尝试和努力,每次都信誓旦旦,可几乎没有一次能坚持超过七天。而这宝贵的七天经验也是在樟木头实现的,仿佛只有重新回到校园时代,回到那个读书的生活状态,才有可能被迫地心甘情愿早起。
人被环境裹挟的适应能力超乎我们自己的想象,上学读书的时候必定早起,做早九晚五的公务员或者在公司上班必定早起,为生活奔波劳碌也必定早起。可是这样的早起,在内心深处也必定引发一个强大的反作用力,暗下决心把睡觉睡到自然醒当成人生追求的奢侈梦想。于是乎,一旦有条件实现这个梦想的时候,早起就成为下等人身上的脏衣服,弃之如敝履。于是乎,在我们还没有真正成为上等人的时候,我们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享受上等人所特有的待遇。
然而,也正如沈从文所说的,神的支配是令人满意的,使那些上等人无法享受到清晨的世界。只是沈从文不知道,在一百年后的今天,上等人的比例已经远远超过了他那个时代。而且,由于消费观念的改变,更得益于现代金融的大力支持,很多中等人、下等人已经开始提前消费上等人的待遇。在睡懒觉这件事上,就是最好的佐证。
无心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只不过社会需要这样的划分,恐怕只要有人类存在的一天,这种等级就不会消失。消失的只是一些概念、称呼罢了,以前叫奴隶、仆人,现在改头换面叫做公民、市民,但内在潜藏的本质却不会因为称呼的改变而改变。人需要这种等级所产生的优越感,就如现在的穷人和富人,打工仔和老板。
不过凡事都有灰色地带,读书人就处在这个灰色地带中,既不属于穷人,也不属于富人,他们试图高昂着头颅超越这些等级划分,又似乎在给这些等级划分制定一个标准。所以关于是否早起,并不需要根据神的支配来确定,而是由读书人自己说了算。
而我呢,似乎也无法摆脱现代文明的影响,读了一点书,就俨然把自己当做一介正统书生,还提前消费了读书人的不羁,爱咋睡咋睡。所谓的早起,也就成了多彩生活的点缀。在睡懒觉的绿叶中,早起就是昙花一现的点缀。所以,无论自己睡了多久,每天起来的脸色真如绿叶一般,非常贴合现代生活的环保理念。
不过,也正是偶尔的这种点缀,早起的那点心思始终没给自己丢掉,缺的唯独是如何刺激、催化早起的动力。大道理谁都明白,早起有益身心健康,雪漠老师也苦口婆心劝诫我们早起是成就一切的先决条件。可理上明白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一种持续以恒的动力,直到看了沈从文这段话。谁叫他把神搬出来了呢?关键是我害怕成为他口中的上流人和绅士,害怕成为躲在黑暗的阴影下抽着闷烟、拿腔作势、故作深沉的伪君子。
我忖度一番,做一个下等人最为合适,因为在神的安排里,只有下等人才能够拥抱清晨,只有下等人才能享受到“那早上的冷风,是湿的,是甜的,又像是其中揉碎得有橘子薄荷芬香味道的。”
早起吧,下等人,明早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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