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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想取之，必先予之。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膨胀。
天阴得很沉，没有一丝风，气压很低，闷热。这样的天气，既不能昏昏欲睡，又不能神清气爽，如果说还有一个感觉的话，就是心烦气躁。
想打开窗户透透气，空调已经开了一夜，关上空调，房间里瞬间闷热起来，没想到暮春的天气竟然如盛夏一般。
李小纯站在窗前，望着天空游走的灰色云彩发呆。清晨5点，一切都是安静的，本来她没有想什么，只是觉得今天早上哪里有些奇怪。
李小纯的婆婆郑月娥在园子里用行军锹挖一个坑，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袋子里有一些混合好的水泥沙子，那是昨天李小纯从图书馆的工地上带回来的，她本来还奇怪婆婆要水泥沙子做什么，原来是挖坑。
估计婆婆是要做一个什么桩，水泥是最合适的，估计是给园子里的番茄或者黄瓜搭架子吧。李小纯看了一会儿，不想下去帮忙，这个婆婆呀！一言难尽。
郑月娥把坑挖好，把水泥沙子倒进一个破旧的搪瓷脸盆，一边浇水，一边搅拌成水泥砂浆。
李小纯的眼光越过自家园子，越过大门前的甬路，小区花园中的芍药和牡丹已近暮时，现出无尽的颓败。“这天气太奇怪了，如此闷热，难道会下雨？”李小纯想。
李小纯收回眼光，准备去喝杯水，早上的这杯水是在婆婆的建议下养成的习惯。除了这件事，郑月娥还有许多习惯影响了家里的每个人。当然除了那只叫瑶瑶的泰迪犬。
对了，今天瑶瑶怎么没有叫？李小纯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瑶瑶每天早上的嚎叫，这只泰迪犬对家里所有人都好，唯独对李小纯不友好，见了她不是远远地躲开，就是嗷嗷叫着挑衅，李小纯发誓要把它弄走。
李小纯是爱睡懒觉的，昨晚就是因为瑶瑶的吵闹，吵得李小纯没睡好，今早又不自觉醒来，或许跟瑶瑶有关，也许是这沉闷的天气。
瑶瑶跟婆婆的关系最好。
李小纯下意识地朝忙碌的婆婆看一眼，瑶瑶正躺在她的脚边，就在脏兮兮的菜地里睡着了。
前天早上，李小纯跟婆婆很郑重地谈论关于瑶瑶的去留，婆婆已经答应，而且是很痛快的答应。李小纯知道原因，婆婆是因为自己怀了二胎，才同意送走瑶瑶的。
瑶瑶离开，因为李小纯怀孕成为必然趋势。
李小纯不想再去关心婆婆要做什么，不过就是埋个水泥墩子，搞得跟葬礼一样。她回房间喊孩子起床。
郑月娥弄好水泥，又等了几分钟，把装水泥的垃圾袋折叠整齐，就像折叠一件衬衫，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水泥袋盖在尚未凝固的水泥砂浆上面，她又用行军锹在上面盖上十几公分厚的泥土，这样菜园看上去和其他地方毫无区别。
郑月娥缓慢站起身，捶了捶自己的后腰，拿着行军锹和水盆走回房里。
李小纯儿子唐嘉路今年8岁，已经上小学二年级，每天7点30分起床。
郑月娥照例每天早晨去早市买菜，7点15分做好早点，7点45分送孙子上学。
“奶奶，瑶瑶怎么不见了？”嘉路问奶奶。
“你妈妈怀孕了，不能接近小动物，必须送走，我就送给一起跳舞的王奶奶了。”郑月娥云淡风轻的话，李小纯听到耳朵里很受用，虽然她没见到来牵走瑶瑶的王奶奶，但事已至此，她只管为达到目标开心就好。
“奶奶，你跟王奶奶说好，我要定期去看瑶瑶。”唐嘉路在撒娇，一个男孩儿撒娇的样子很难看。
“嘉路，你是个男孩子，别这么磨磨唧唧的，像个女人，不就是一条狗吗？”李小纯本来开心的心情，因为孩子的撒娇而爆裂，也或许是这天气。
“瑶瑶已经送给王奶奶，王奶奶家今天就要搬到外地去了，所以见不到瑶瑶，喜欢小狗，以后咱们再卖一只。”郑月娥平静地说。
“我恨你，你是坏奶奶！”唐嘉路甩开郑月娥递过来的书包，“我要妈妈开车送！”
听到这话李小纯莫名的紧张起来，这种紧张可以说得上是恐慌，这恐慌是有原因的，她的怀孕是假的，是因为她就是单纯的想把瑶瑶送走，才用了怀孕这一招，她本打算把瑶瑶送走以后，再用检查误诊来搪塞，现在她有点害怕。都说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来圆，聪明的人懂得止损，或者叫断臂。
“快去上学吧，一会儿就下雨了，路上小心点。”郑月娥温柔地对孙子说，眼睛却看着自己吃饭的儿子。
“妈，今天我开车送嘉路上学吧，有可能会下雨，你别忘了当年爸就是在雨天出的车祸。”李小纯只知道公公当年是雨天出车祸去世，但具体情况不清楚，今天话赶话，正好问清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把送走瑶瑶的话题岔开。
“小纯，我告诉过你，别提这件事，你有病吧！”李小纯的丈夫唐仁凯怒气冲冲地说，他正咬一口煎鸡蛋，结果煎蛋的溏心爆出来，喷洒到睡衣上，给他的怒气加了助燃剂。
“这有什么呀？又不是什么秘密，为什么就不能说？你别发神经！”李小纯知道自己不被婆家待见。
结婚本来就是李小纯硬贴上来的，反正生米煮成熟饭，有了他唐家的骨肉，他们不可能不买账，越是有钱人家，对子嗣越是重视，特别是儿子。
“李小纯你听好，每个人都是有底线的，你不要一而再的挑战这个家里每个人的容忍度，你会后悔的。”郑月娥的底线终于被触碰到，她已经有8年没有听人提到丈夫去世的原因，上次也是李小纯提起的。
15年前，阴雨绵绵，郑月娥看着下了半月的雨，路上湿滑无比，她劝自己的丈夫不要出车，况且还喝了酒，不要挣钱不要命。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只有下雨天才有更多的机会。”丈夫一向不听妻子的唠叨，总觉得她说的都是废话，“跑运输不跑夜路、雨路、山路，怎么能够挣到比别人多的钱，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你早晚死在这雨天的车祸中，你怎么这么不听劝呢？”郑月娥摔门走开。
唐成辉运气不好，他临死都在大骂家里的败家女人在诅咒他，郑月娥听到行车记录仪视频中传出丈夫的话时，瞬间收住眼泪，“如果他到死都执迷不悟，那就不值得我难过了。”
郑月娥不再提当年的事，也同样不允许家人再提这件事，她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打拼出一座商业城堡。
没想到儿子捡回这么一个不省油的儿媳妇，口无遮拦不说，还糊里糊涂。
“她不过是来骗钱的，又不是真的要跟你过日子，给她点钱打发走就算了，孩子我帮你养。”郑月娥一开始就对儿子说得很明确。
“妈，我们是真爱，彻彻底底地正缘，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唐仁凯信誓旦旦，郑月娥早就阅人无数，在她面前，什么样的妖精都要打回原形。
都是千年的狐狸，说再多聊斋也没意义。
“怎么不说话啦？”李小纯挑衅着婆婆，她就是要把婆婆激怒，她就是要把这个家搞散，那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分财产，她已经打听清楚，丈夫的身价过亿。
“你知道我丈夫是怎么死的吗？”郑月娥来了精神，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都是隐忍的，希望时间可以改变一些，至少8年搭伙过日子没有爱情也有点亲情了吧！现在她是看透了，这个儿媳妇连搭伙过日子都不愿意。
“不就是挣钱不要命吗？”李小纯知道这件事是婆婆的命门，但枕边风唐仁凯给她说过，七拼八凑也能猜到。
“你去跟街坊们打听一下，你问问他们，仁凯的爸爸是不是被我咒死的。”郑月娥说这话时，嘴角微微上扬，这个表情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似笑非笑，诡异得很。
欲使其灭亡，先让其膨胀。
“你膨胀了。”李小纯不自觉地说出来，不过她想了想，也没在意，这半句话没人能明白的。
“我膨胀？好呀！让你知道什么是膨胀，长辈教教你做人。”郑月娥一个耳光打在李小纯脸上，那半张脸瞬间就红了。
“打得好！”李小纯等这一巴掌等了好几年，现在终于来了，所有的伪装都卸下来，无论是丈夫还是婆婆，只要他们有一个人动手，这就可以认定家庭暴力，让他们有理也说不清，离婚已成定局，至少3000万的资产到手。
李小纯不怒反笑起来，“打得好！你们同样触到我的底线了。”
“唐仁凯我们民政局见，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准备好你的支票，少一分你也别想收场！”李小纯说这句话有点后悔，毕竟自己肚子里面没有货，转念一想说了就说了，吓吓他们也好，反正已经有一个儿子，抚养费也要安排一大笔。
李小纯的内心已经笑成花，今天就可以借口离开，明天就可以走程序。8年来她总算是找到借口。
“小纯，别闹，你不是要买新车吗？明天咱们就去买，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妈也没那个意思。”唐仁凯赶紧站到妻子和母亲中间。
“李小纯，有本事你今天就开车出门，看看是你的命大，还是我的诅咒灵验。”郑月娥神秘地一笑，笑容就刻在脸上，成为风景。
“好，我倒要看看，你是老妖精还是大神仙？”李小纯也快要歇斯底里。
“小纯，你知道有个叫何建国的人吗？你的同学，在玻璃瓶厂上班。”郑月娥放出杀手锏。
“你胡说什么？”李小纯慌乱起来，这件事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或者说你那个闺蜜——刘文雅。”郑月娥忽然又变招。
“……”李小纯安静下来，她回忆起这8年来的婚姻，今天她以为自己最接近胜利。
“你也觉得我把瑶瑶送人了吗？”郑月娥一句话一句话的说，她掌握着节奏，没有急促地把所有话一口气说出来，那不是一个成年人的稳妥。
“你今天还敢开车吗？”郑月娥最后吐出这一句话时，一道闪电划破阴云密布的天空，紧跟着一声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爆裂，吓得唐嘉路扑到爸爸身上，捂住耳朵。
郑月娥走过去给孙子穿上雨衣，自己穿上雨披，牵着孙子的手去车库。
只剩下呆呆的夫妻二人，不说一句话，任凭窗外风雨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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