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若尔盖县城,汽车转向宽敞的213国道,向兰州方向驶去。
靠近四川与甘肃的交界处,一座不高的山丘扑入眼帘,半山腰上一排白墙红瓦的寺庙,在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衬托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这便是神秘而阴森的朗木寺。
郎木寺的外观类似普通的藏传寺庙,但其大名却在驴友中如雷贯耳。郎木寺之所以声名远播,得益于寺庙里的天葬台。西藏地区绝大多数的天葬,严禁游客走近观看,郎木寺是少有的例外,游客只要购买了门票,赶上运气好的时候,可以近距离目睹整个天葬的过程。
同行的一位驴友曾到访过朗木寺。他回忆说:在寺里喇嘛的指引下,他独自从山腰沿着一条小径,登阶而上走了十来分钟,穿过一片低矮的树丛,来到一处平坦的地方,眼前蓝天绿草,经幡招展,景色非常秀丽。
他以为天葬台应该建在山顶上,一直抬头向上搜寻,没有发现异常,正在疑惑不解的时候,蓦然回首,发现脚边的草丛里,搁着几块不大的青石板,上面血迹斑斑,残留着碎骨头和肉屑,顿感毛骨悚然,原来他已经立在天葬台上。
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没有进寺参观,在山脚下欣赏了朗木寺的外景。
据目睹天葬的驴友介绍,朗木寺的天葬一般由五人团队协作完成。一个驾驶员开车运送尸体;一位喇嘛在天葬台附近燃起火堆,向藏民称为神鸟的秃鹫发出集结信号,然后守在一旁打坐祈祷;一位藏民围着天葬台,不停地朝四周抛撒花花绿绿的纸片,并提醒近旁观看的游人安静。
主刀是天葬师和他的助手。天葬师先用锋利的刀尖,割下死者臀部的肉块,抛向空中,盘旋的秃鹫一拥而下,相互争食,天葬师再切下死者其它部位,摊开分给秃鹫享用。稍后,助手持长柄利斧砸碎骨头,并把完整的头盖骨交给天葬师,扔到喇嘛燃烧的火堆里,整个天葬持续十来分钟。
据说朗木寺曾天葬过一名服毒自杀的藏民,由于事先并不知情,一下毒死了许多秃鹫,朗木寺的喇嘛痛定思痛,增加了验尸的“工序”。
……
车至甘肃境内,穿过合作镇,往左驶向夏河县,到了甘南最著名的藏传佛教寺庙拉卜楞寺,该寺也是电影《天下无贼》的外景地。
拉卜楞是藏语,意为“佛住的宫殿”。
佛教从印度传到中国,在西藏地区本土化的过程中,衍生了许多门派和分支,其中势力最为强大是格鲁派,因其门徒所戴的帽子为棕黄色,又称“黄教”。
格鲁派的创始人叫宗喀巴,他的一个大弟子阿旺宗哲是夏河人,从小师从宗喀巴研习佛法,晚年回到家乡夏河县,筹款建成了拉卜楞寺,顺理成章地成为该寺首任嘉木祥活佛。
汉传佛教将寺庙的“一把手”统称为“主持”,而在藏传佛教的寺庙里,“一把手”的称谓随寺而变。拉卜楞寺称为嘉木祥,布达拉宫称作达赖,扎什伦布寺尊为班禅,早先这些寺庙的“一把手”级别相同,谁也不服谁,谁也不管谁。到了清朝嘉庆年间,中央政府先后册封了达赖和班禅,提升了布达拉宫和扎什伦布寺的地位,达赖和班禅一跃而成藏传佛教的精神领袖。
内地习惯把藏传佛教的主持统称为活佛,意为此人修行得道,佛力超越凡人。普通藏民死后投胎为禽兽,活佛则能按照自身的意愿,转世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成为活着的佛。
活佛转世为他人后,本人并不清楚自己由活佛所变,需经寺庙通过一定的程序,从茫茫的人海中,找出由活佛转世而来的灵童,迎回寺庙坐床登基。
寻找灵童的过程并不简单,先确定活佛转世的方向,再派出高僧前往民间,秘密探寻悟性较高的小孩,将备选灵童的生辰八字刻在竹签上,置入金瓶之中,定下良辰吉日,焚香顶礼,从瓶中抽签,掣得者奉为转世活佛。类似中国式的差额选举,组织上确定几名候选人,再抓阄决定谁是最后的赢家。
经过几代嘉木祥活佛的努力,拉卜楞寺逐渐演变为学习藏传佛教的综合性学府。寺里成立了佛学院,下设六个分院,分别为闻思学院、时轮学院、医学院、喜金刚学院、续部上院和续部下院。鼎盛时寺里僧侣达3600人,拥有庙宇139处,是甘南地区首屈一指的藏传佛教文化传播中心。
到达拉卜楞寺的当天下午,我和同伴来到寺庙对面的山坡上,观赏夕阳下的寺庙外景,偶遇一位拉卜楞寺佛学院的老师,一位四十多岁的喇嘛,英俊、开朗的中年帅哥,名叫久美曲旦。
久美曲旦和我们聊起他自己的经历。他的父母育有七个子女,久美曲旦排行老三,小时家里生活艰辛,十六岁被家人送往寺庙当喇嘛,又被推荐至拉卜楞寺研习佛经,因为练就了一手漂亮的硬笔书法,便留在佛学院担任书法老师。
久美曲旦向我们介绍,喇嘛分为住寺和住家,住家的喇嘛白天在寺里诵经学法,晚上回到父母或亲戚家中住宿,类似白领在写字楼里上班。住寺的喇嘛比较辛苦,早上五点起床,五点四十分开始诵经,七点二十分吃早餐,中午十二点至一点半读经书,其余时间由各学院上专业课。
藏传佛教规定,只要从事喇嘛的职业,无论住寺或住家的均不得结婚。许多喇嘛都是年纪很小的时候,被家人送到寺庙,身体发育成熟后,有些喇嘛无法忍受情感的煎熬,寺里便准许还俗成婚,但这种情况非常少见。
我好奇地询问:内地佛教的戒律禁吃荤肉,同为释迦牟尼的信徒,为啥藏传佛教独开此戒。
久美曲旦告诉我:藏传佛教的教义规定,在“三净”的前提下可以吃荤。一要净眼,没有亲眼看见杀生时血淋淋的场景;二要净耳,没有听到动物被宰杀时痛苦的惨叫声;最重要的是净心,不能吃到荤肉而泛起杀生的念头。
聊到少林寺的近况,久美曲旦不无担忧地说,他最近游历了上海、浙江和安徽等地,拜访了普陀寺和九华山,与内地寺庙的佛事交流中,感到“僧不爱读经书,寺不愿做佛事”的现象,在汉传佛教界相当普遍,内地的僧人看重钱财,开始背弃佛的教诲。
开公司、做生意、讲吃喝、重排场,汉传佛教普遍世俗化的趋势,将其脱离风尘的传世形象,践踏得面目全非。
翻开佛教传播的历史,自其诞生之日始,虽然标榜只为修炼心灵与精神,但在现实生活中,却始终未能斩净物质和权力的诱惑。如今,汉传佛教的某些僧侣把深藏心底的常人欲望,赤裸裸地摆到了台面上,一旦出家人把自己等同于普通的人民群众,让心存幻觉的民众心理上难以承受。
其实,逐权贪利的趋势并不仅是汉传佛教的宿命,也是藏传佛教无法逃脱的天意。
据拉卜楞寺的寺史记载,二十世纪的五十年代,拉卜楞寺曾是当地最高的权力机构,名下拥有一支威震四方的武装力量,管辖的资产之多令人乍舌。
资料显示,当时的拉卜楞寺拥有武装教,手里面目全非。其实,佛教从一开始就没有逃脱出利欲的摆布,的的确良的2万多亩土地,36500多只羊,7400多头牛,9540匹马,出租房屋5100多间,周边十三个村庄共计九百余户的农户,均是寺庙雇佣的佃农,寺庙还从事高利贷等商业活动。
很难想象一个注重精神世界的寺庙,手里攥有如此惊人的权力与物质资源,可见拉卜楞寺的历代活佛,对物质与权力这些世俗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松过手。
并不是说,推崇精神追求就必须放弃物质欲望,而是佛教用这些世俗化的行为清晰地表明,完全摒弃物质利益,完全放弃现世生活,只为精神,只为来世,现实中不可能,事实上做不到。所有人类的现实生活,均是物质与精神不同程度的组合,区别仅仅在于两者混合的比例高与低。
放弃现世的物质欲望,不仅普通民众做不到,就是修炼得道的活佛也无法超越,夸口能将精神与物质彻底分离的宗教,不是愚蠢的无知,就是有意的欺骗。诚实而有活力的宗教,并非因为漠视物质生活,而是通过正视物质欲望,引导教徒在改善现世生活的基础上,追求更为丰富的精神境界。
拉卜楞寺的围墙外,一排排经筒构成了藏区最长的转经道。每到清晨,接踵而至的藏民快步走在转经道上,顺时针拔动转经筒,吱吱哑哑的声响,和着寺院里传来的颂经声,仿佛是庄重而悠扬的佛音。
年青的藏族姑娘头戴毡帽,华丽的面纱遮住半个脸庞,露出一双清澈秀丽的大眼睛,她们轻快的脚步,灵动的身影,如同一道亮丽的风景流动在转经道上。我很想知道,她们是否把遮住的美丽挂在了经筒上,青春的心思留在了颂经声中。
夏河县的近郊还有两处风景,往西13公里是桑科草原,往南13公里是达宗湖。
达宗湖是高山湖泊,悬在一处山顶。湖面不大,青山绿水,每年的六月,藏民蜂拥而来祭祀湖神,达宗湖被尊为当地的圣湖。
在达宗湖游玩时,遇到两个喇嘛与一个藏族青年,我举起相机示意拍照,对方摆手拒绝,简单地交流后,我夸赞藏族小伙长相帅气,示意他摆出酷酷的神情,拍照留作纪念,他们愉快地接受了。藏族青年随后在我的笔记本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了QQ号和名字,欧拉牛仔,这是一个和本人同样酷的网名。
(图文均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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