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晓雅听了沉默不语。
甄晓娴却接过甄晓静的话继续说道：“我记得可清楚了，你结婚的新房只有小小一间，是在黑黢黢的筒子楼里，楼道黑咕隆咚地面坑坑洼洼，楼道里还堆满乱七八糟，我一脚进去差点儿拌个跟头。出嫁完你，咱妈回家没处诉苦，就守着我说，仨儿啊，你说你姐结婚这么大的事儿，连个正经住的地儿都没有。若是你爸在，无论如何也能给她买个房子有个住处。这以后，她的日子，她就这样过呀。”
甄晓雅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处，那时候可想不了那么多。”
甄晓娴说：“你结了婚好长时间，咱妈都跟我说这些。她说这些是心疼你，可那时候我也十五六岁，我听了咱妈的话很是生你的气，觉得你不知道心疼咱妈，不帮她分担家里的负担也就罢了，还让她天天挂念你的日子。我就想，等我结婚时，无论如何也要找个有房子的人家，我绝不能让咱妈为我操心受累，再为有房子没房子担心受怕……我找对象时，就直接跟介绍人说，别的不讲究，就得有房子。”
“原来如此。”甄晓雅惊讶道。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当时倒是说的他家有房子。结果怎样，父母离异各住各的，有一套多余的也早仨瓜俩枣贱卖了，等我结婚时连婚房还是咱妈给贴钱买的……”甄晓娴感慨。
“晓娴，就这日子过的不错啦。”晓静说：“到底还是嫁了市里的好，你看看你现在，有房子住有房子租，房子还都是市证的。”
甄晓静的话让甄晓雅和甄晓娴想起了她买房子的心结，就都不说话了。
甄晓静看看晓雅姐俩，知道她们想什么。呵呵一笑道：“我现在是什么都不想了，什么房子车子的。安琪安麟一天天大起来，以后就看他们了。我现在有那个村证的小二室，给安麟娶媳妇也算个正经东西。你看看现在，多少农村孩子，因为在市里没房连个媳妇都娶不起。那天我跟我们同事老赵聊天，你猜他说啥了，他说他数了数，咱村有百十来个光棍。”
“怎么这样。”甄晓雅惊讶，又连连摇头：“不可能。”
甄晓静说：“怎么不可能。我们一算还真有那么多，八十年代的一大批，九十年代一大批，再加上七十年代那些娶不起媳妇的。可不真就有那么多。”
“我总认为咱们村是个大镇子，三乡五里的大姑娘都愿意嫁到咱们村。”甄晓雅说。
“那是以前，现在可不这样了。村里的女人们但凡有点儿长相有点儿本事的都往城里跑，嫁人也愿意嫁城里人。村里那些守家在地的年轻人，有吃有喝有房子，自己挺知足也不愿意往外跑，结果撑不死饿不着，找个媳妇吧，人家张嘴就是市里得有房。就这一条，就把咱们村年轻人找媳妇的路给堵死了。”甄晓静说道。
甄晓雅突然明白了过来，说道：“所以，我看赵小五家的傻儿子倒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他那儿子说话着三不着两的，比傻子是强点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缺根筋儿。这样的人居然娶了水灵灵个媳妇。上次回村，那媳妇从咱家门前过，我看着眼生，问咱妈，咱妈才说是邻村的姑娘，嫁给咱村赵小五家做儿媳妇。这下子，我明白了，不就是因为赵小五是个包工头，家里有钱，能给儿子儿媳在市里买房子买车吗。”
“是呢。儿媳说想自己干点儿啥，赵小五马上出钱让儿媳妇出去学了糕点手艺，回来就在咱村开了个生日蛋糕店。咱们村自古以来有买油果子的人家，有买烧饼的人家，那都是祖辈儿相传，传了多少代下来的买卖。这次，赵小五家又开了个头，咱们村有卖生日蛋糕了，这可也是头一份。”甄晓静絮絮说道。
“这儿媳妇还挺有想法。”甄晓雅笑着说。
“可不，村里人都说，傻人傻福。不过，后来又听说，赵小五家儿媳妇想去市里开大店儿时，赵小五就摁着不放。”甄晓静接着说。
“这次咋不那么大方了。”甄晓雅笑。
“还不是不放心，自己儿子啥样儿自己最清楚。这要是把儿媳妇放出去，指定得像咱们村另一家包工头，儿媳妇到市里那花花世界做事儿，去了不久就闹着要离婚，据说那媳妇啥都不要，连一儿一女都不要，就是两个字“离婚”。这现实就摆在那儿，赵小五儿子傻，赵小五可精着呢。”
甄晓雅感慨道：“哎，所以咱们村那些精精神神的年轻人都打了光棍，那些傻了呼呼家里有钱的倒是照娶不误。”
“可不是咋地。”甄晓静说。
“可这么多光棍，想想都害怕，这可都不稳定因素。”
“你算说对了，咱们村那个傻子女人你知道吧。”甄晓静说。
“知道知道，那傻子女人嫁了咱村的哑巴男人，那傻女人后来生了两个傻女儿，三个傻子成了咱们村一景。前几年我回家，时不时看见这娘三在大街上溜溜哒哒的，见人就嘿嘿嘿嘿地笑，只不过那样子有些吓人，尤其是小孩子都躲着这娘儿三。不过，那两个傻子女儿长得倒还不错。”甄晓雅说。
“就那俩傻女儿，被咱们村十来个光棍祸祸的不轻。”
“啊，那个大傻子女儿还算成年，我记得那个小傻子女儿也还不大呀。”
“那些老光棍，管你傻不傻，管你大还是小，乐呵够了拉倒。”
“那哑巴男人嘴不会说话，心里可不傻呀。他能饶了这些人！”甄晓雅纳闷道。
“他呀，他是真不傻他装傻，知道自己傻闺女嫁也嫁不了好人家。他只知道有个光棍欺负了他家大闺女，但那光棍也没亏待他，他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认了。原来，他有意将傻子大女儿嫁给这个叫青山的光棍。谁知这个光棍并不甘心娶个傻子，只嘴上含含糊糊答应着。再说这个老光棍青山，得了哑巴默许胆子就大了起来，时不时去哑巴家里找他的傻子大闺女……
后来有一次，青山又去哑巴家找傻子大闺女，谁知家里只有小傻子一人。那小傻子虽然傻了点儿长得却是水灵，并且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青山免不了动了歪心。据说那傻子别的不行，这方面倒不腼腆，老光棍青山一勾引，小傻女子就上了钩。老光棍见小傻女子如此上道，心里猫抓一样情急难耐，据说当时就上了小傻女子，这小傻女子一点就着，嗯嗯呀呀十分快活。
二人正难分难解之时，哑巴东邻居，也是个光棍叫大民的，来找哑巴借铁锹。他见大门开着就直接进了院子，到正屋时想开口喊哑巴，突然听见动静不对。他悄悄爬门缝一看，正撞见那老光棍和小傻子纽结在一起，老光棍呼哧带喘小傻子嗯呀啊呀的，原来情痴之下二人忘了防备，让大民看了个正着。那大民顿时看痴了……他也没有声张扭转身蹑手蹑脚走了……但自此后，他便开始打起哑巴家俩傻女儿的主意。再后来，也不知怎么地，村里的老光棍就跟这姐俩乱起来了……”
甄晓雅听了吃惊不小，说道：“我看网上经常有报道，说有些偏僻农村，村里男人娶不来老婆，就买个外地女人。结果，这个女人娶回来就成了家里弟兄几个共同的媳妇，周一跟老大，周二跟老二……我以前总觉那是故事，是人们闲着瞎编，看起来这还确有其事。咱们村这些事，你不给我讲，打死我也不相信，这可真应了那句话，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怜我们这么大一个村子，居然有这么多光棍，以前争着抢着嫁到咱们村的大姑娘，都看不上咱村的小伙子了。”
“所以，你们知道了，有了那个村证的小二室，我就知足了。总不至于到时候给安麟娶不起媳妇，打了光棍。”甄晓静呵呵笑说。
甄晓雅和甄晓娴姐俩也笑。甄晓娴说：“看二姐说的，不至于啊，我们安麟长得多帅吧。”
甄晓雅也说：“我看着，安麟从小就是好样的，以后总是个有出息的，娶媳妇都用不到你操心，你也真是的。”
甄晓静笑：“咱们村精精神神打光棍的小伙儿老多了，打光棍可跟长得好没啥大关系……人呀，还得长本事儿。”
“关键是要有房子。”甄晓雅若有所思道：“就比如我吧，多亏后来赶上单位分房，咱妈又赞助，到现在居然也有了两套房。有这些房子心里到底踏实。想想还真是后怕，二十多年前真是一穷二白赤手空拳，哪成想到会有这些。”
“还是你们七十年代的人命好，赶上了工作管分配，赶上了福利分房。”甄晓娴说。
甄晓雅笑：“那都是末班车。”
“要不说你们命好呢。”甄晓娴说：“你看我跟我哥，一个八十年代初一个八十年代末，命都一样苦。我们八十年代这批人，除非家里有依靠，否则啥都没有。工作国家彻底不管了，买房子吧还赶上涨价。到九十年代这一波，更惨！我们那一波还能买起房子，到九十年代这一波，眼下正是娶媳妇年龄，除非家是市里的，父母有房子不用考虑。现在房价涨的，农村的孩子娶媳妇，连房子首付都凑不够。”
“哎，晓娴，你那婚房卖了，到底去哪儿买房子。我记得年前你说过想买学区房。”甄晓雅突然想起甄晓娴家的事儿，转了话题问道。
“这正看着呢。还没确定下来。”甄晓娴说
“我觉得，你应该再问问你公公，他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说帅帅上了小学就让你们搬他那儿。到时候帅帅上学近，他们还能帮着接送。这可好，帅帅都要小学二年级了，他都不吭声。”甄晓雅忿忿道。
“我都不想这事了。”甄晓娴心里郁闷，嘴上说道：“咱妈说了，爹有不如娘有，娘有不如自己有，留着这点儿力气，我还是想自己的办法吧。”
“哎，我是不考虑房子了，我也不敢考虑房子了。有那一套小房子，我知足。”甄晓静听甄晓雅姐俩又聊起房子，在旁边说道：“啊呀，不聊了不聊了，疫情这么一闹，学校都把孩子们赶回了家，安琪安麟在家上网课，我得赶紧去给俩大宝贝儿做好吃的。”
甄晓雅听了也说：“你提醒了我，我也得备备课。过两天就开学。真是的，这网课上的太难了。对着一个电脑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对面有没有人，什么反应，痛苦死了。”
说完话，姐仨纷纷放了手机自顾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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