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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唐诗的意象③
除了“象喻性意象”之外，还有一种常见的意象，我们将其称之为“描述性意象”。
所谓的“描述性意象”，指的是“多是用一个或一个以上的诗句为单位，在对外物的描述中表达作者的某种情思”的意象手法。描述性意象的最大特点，即“非单一词语性”，而是将意象扩展到了“句子”层面。读者需要将这一句、两句的作品全读完，这个意象才得以完整的呈现。
比如唐代诗佛王维的《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这个诗句，如果你单独拿出其中的“桂花”或“春山”，都看不出作者想表达什么样的“意”。只有把这两句读完，我们才知道，原来在幽静的“春山”和“夜晚”，桂花正在恣意、悠扬地飘洒。而同时，赏花之人也非常的闲逸，于是诗句就很明显地表达了一种悠然闲逸的情思。这种“情思”，是很容易让读者捕捉到的。
又比如钱起的《省试湘灵鼓瑟》：“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听完了一首优美的曲子。当曲子戛然而止时，诗人就写了以上两句。而这两句，并不是简章地描摹当时的景致，而是用眼前的景致来表达诗人在听完曲子后那种“非常留恋，心里还多少有点怅惘”的一种余音绕梁的感觉。而正是通过这样的景致描述，让读者同样可以清晰地体会到诗人的这种情意。
再比如司空曙的《喜外弟卢纶见寄》，其中有“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这样两句。这两句诗非常有意境，前一句大概主要表达了“身世的飘零”，而后一句则更多地表达了“年岁之老大”。两句合在一起的总体意境，也因此而得以清晰呈现。表达的是“诗人到了晚年，两鬓都已斑白。独自坐在孤灯前，孤独寂寞，自感身世沦落”的一种感觉。所以要把这两句全部读完，一个完整的“意”，一种完整的“情”才得以显现。
以上这些例子，都是典型的“描述性意象”。
我们再来看下面的例子，张九龄《赋得自君之出矣》这首诗：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前两句很好理解。“自从我的夫君离家出行之后，我就不再上机织布了，不再理睬这‘残机’了。”而后两句乃是神来之笔，大意是说，“我思念我的夫君（的心情），就像那夜空中的一轮满月。每一夜都在递减它的清辉。”
为什么说后两句是“神来之笔”呢？我想只要我们稍微分析一下，它最起码表达了这样几层意思：
一是，月亮的光辉每夜都在递减，就好比女子的容貌在不断的衰颓；二是，月亮由满到亏，是不是暗喻女子的身材由原先的丰满到后来的逐渐消瘦？三是，月由满到亏，又由亏转满，反映了一个“时间延续”的过程，但同时也是一种“生命的流逝”。它象喻了女子青春年华的不再；四是，我们把“思君”和“夜夜减损”联系起来，这个“递减”的过程，是不是又表明了女子思君、焦虑的程度……
当然，我相信，细读诗篇，应该还可以有其他多种不同的解释。但不管怎么思维、怎么剖析，有一点我想应该是肯定的：在一个由“满”到“减”的动态过程中，我们可以很清晰地感知到“这位女子”自夫君走了以后，“日夜忧虑”的那一份惆怅。
《古诗十九首》里也有类似的句子：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诗句表达的，同样是一位女子，在其所爱离开之后的那种境况。稍有不同的是，诗句把“衣带日缓，思君而至于老”的这样一种情况，明明白白地讲了出来。于我看来，这似乎确实缺少了一些含蓄。因为诗歌，特别是古诗词，一般来说是最忌讳“直言不讳”的。当然，《古诗十九首》也是非常优秀的作品，但纯粹就“描述性意象”这一主题来说，比起张九龄这首“以形象的画面来表情”的手法，恐怕还真是有些差距。故张九龄这首诗能得到历代诗评家的赞赏，应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想，这应该是“描述性意象”最高明的表现手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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