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莫高窟在敦煌城东南戈壁尽头一个小山沟外沿,当人们从敦煌市到莫高窟的二十多公里路途中,经过了约十五公里开阔而荒凉的戈壁,行进在茫茫戈壁中,当眼前远远看见一片不大的绿洲时,多少会让人们有点惊异,同时也告诉你,莫高窟将要到了。
待你进入莫高窟的窟区,一片参天的杨树和有着几百年树龄的大榆树与珍贵的宝窟相伴,令人陶醉在生机勃勃和古老的文明气息之中。在绿树浓荫环绕之间,透露出石窟对面的远山,峥嵘险峻,荒凉危耸,形成鲜明对比。在莫高窟南区近一公里的范围内,窟前榆杨混交,浓荫蔽日,为戈壁深处的山沟里凭添了一处难得的绿洲,成为人们休闲旅游的好去处。
1908年3月,伯希和西域探险团中的摄影师努瓦特(Charles Nouette)拍摄的莫高窟窟前景象 2008年3月,莫高窟窟前景象可是七十年前的莫高窟可不是这样的景象,我是从上世纪四十年代到莫高窟的,在这里生活和工作了四五十年,我曾经参与经营这片绿洲,现在我回忆一下这段历史:如果你曾翻阅过斯坦因、伯希和或是俄国人奥登堡等人在一百年前拍摄的莫高窟的照片,那时的窟区前是一片树木稀疏的环境,一片荒芜的景象,我记不清是谁在1921年一批白俄军人在小牌坊所拍集体照中,小牌坊两侧是一些刚刚栽种的树苗,还没有发出枝叶,就是说当时窟前才刚开始种树,多年以前,我曾听职工吴兴善说:下寺外的毛白杨树(当地人称作“鬼拍手”,意为每当风吹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好似拍手的声音),是王圆箓从新疆哈密引进的树种,(我有点怀疑当时还没有汽车如何从哈密运来树苗)下寺前东南角的一片果园,也是王圆箓所种植的。吴兴善原来曾是道士,他所说可能是事实。王圆箓是湖北麻城人,南方山青水秀,他在莫高窟定居之后,大概看不惯莫高窟的荒芜景象,才动了在莫高窟广种树木的念头,为莫高窟结了点善缘。
莫高窟前的舍利塔-(1914年俄国奥登堡考察队拍摄)此外,在上寺之后和现在大牌坊的西南有一片榆树林,数目不多,但几株榆树已十分粗壮,树冠广大,估计与中寺的喇嘛们有关,中寺建于清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这片榆树林可能是中寺喇嘛的墓园,从1914年俄国人奥登堡的照片中还可以看到几座大小不同的舍利塔,形制与莫高窟东岸的宣统塔及民国的王道士(王圆箓)塔相似。这片榆林里的榆树树龄估计也有两百多年了,除此之外,莫高窟上寺之南,中、下寺之间的土地,因为是农田,一直到河沿,没有植树,完全是空旷的,只在沟渠沿边有零星的小叶杨树,上、中、下寺三寺所属的果园周围有白杨防风林,如果没有1943年常书鸿所长苦心修建的围墙,莫高窟更觉荒凉,大泉河东岸的戈壁上没有树木,寸草不生,这是我到莫高窟时的景象。
1956年,莫高窟上寺南面外景1944年,敦煌国立艺术研究所成立,常书鸿先生特别珍爱莫高窟的林木,重视对莫高窟环境的绿化,是当时人们能够立足于此的环境因素。我于1947年走在石窟前,有一片杨树葱笼茂密、浓阴蔽日的大道,虽然石窟寺崖壁呈现的是残垣断壁、流沙成丘的荒芜景象,但我们仍然有一片绿地可以徜徉其中,暂时忘却三危之险、戈壁黄沙的荒凉景象。当我们从住所的中寺出来,在北大像之前,直到下寺的一片林木,我们称之为林阴道,它带给我们生存的希望、生活的愉悦。夏秋之际,我们漫步其中,还可以在林间草丛中找到口味极佳的蘑菇。那时大泉河东岸实在太荒凉,莫高窟又人烟稀少,我们可以说从不过河散步,窟前的林木花草是我们生活的场地,更是我们精神的荫蔽,这是常书鸿所长以及我们珍爱的莫高窟林木的原因所在。
1950年代,敦煌文物研究所职工在莫高窟北区植树造林大概是1954年吧,研究所行政组(主管所里财务、文秘、总务、采购、基建等业务的小部门)组长高瑞生和会计辛普德商量:把下寺果园周围的几十棵白杨全部砍伐了(因为连年受虫害而逐渐枯萎,砍伐的理由是白杨树砍倒之后,当年就有嫩枝发芽),但没有请示常所长,为此常所长大为生气,高瑞生为此受到批评处分,1949年前后一段时间,研究所里各种房屋的修建,都是在敦煌农村中购买树木,当时尽管经费困难,却从未砍伐莫高窟的树木做建筑材料。
1956年4月9日,敦煌文物研究所职工在莫高窟消灭果树害虫1、五十年代在窟区植树:
从中寺后到大牌坊一带的河沿,在1943年修建的围墙之外,原来都是农田,但土质不好,种植粮食、蔬菜的收成都不甚理想,1953年到1954年春天由当时研究所的职工参加劳动,全部栽种树木,当时我们对树种没有认识,只要容易成活,快速成林就好,因此就地取材,用小叶杨嫩枝扦插,却不知插枝虽然易于成活,可树龄不长,现在这片树林虽然还在,在经过了六十年后,早已衰败,更换了新的树种,成为生机勃勃的一片绿色。当时除了成片的植树之外,还见缝插针的植树,如1955年史苇湘在中寺门外北侧种了两株毛白杨,第二年我又在北面种了一株,60年过去了,现在已经成为合抱的大树了。
1957年4月5日,敦煌文物研究所职工在莫高窟植树2、1954-1955年北区东岸植树
据吴兴善给我们说,王圆箓生前曾在下寺河的东岸边修渠,把大泉河的水引向现在研究院西面的公路两侧种植过树木,而且已经成活,可惜他的力量不够,后期维护不力,树木又都枯死了。这次,常所长又带领全所员工,在东岸的公路两侧植树,先修了引水渠道,把沙荒地分作若干地块,公路东侧靠近小山丘附近,表土很浅,铁锨插下去十几、二十厘米就是砾石层,只能勉强挖个二十厘米的浅坑,把树苗扦插下去,再在树苗根部堆上些沙土,让树苗不倒就行了。我们问吴兴善:这样树苗能成活吗?他说:只要浇水时不倒,就能成活。果然,经过1954年和1955年连续几年的植树,大泉河东岸就形成一片绿荫林地,扩大了莫高窟的绿化范围,我们称之为“新树林”。后来在七十年代后期又在新树林中间种植了一些果树、柏树,看来有点杂乱,不过在戈壁尽头出现一片绿荫,总会让人感到些欣喜。六七十年代,每当我们坐卡车或是马车经过十几公里荒凉的戈壁,突然进入新树林,就顿感凉风习习,感觉气息舒爽,精神都为之一振,植树绿化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2010年,莫高窟前的秋景上世纪五十年代,我们曾议论过莫高窟窟区绿化设想,曾提出保留窟前的林带,去除老化的小叶白杨,保留毛白杨及榆树林,这点似乎实现了,河沿一带种植林带,上寺以南的农田及中下寺之间的土地,不种植高大乔木,保持空旷的空间。下寺外的毛白杨应保持发展,可以防止石窟东面来的风沙,大牌坊南侧大榆树很珍贵,要多加保护,这些都做到了,可惜上述设想,在后来的实践中有点零乱,大、小牌坊之间道路的两侧空隙土地种植两片苹果园,使窟前空间臃塞,密不透风,既不美观,果实品种也不好,建议从根部伐去,嫁接新品种,既在一定时间内使该空间得以形成。40年前引种的柏树,我认为效果并不理想,树冠不美,又种植过密,使窟前密不透风,给石窟一点透视的景观都没有了,原来设想窟前的农田保留空旷,也没有达到。现在,研究院正在逐步改善窟前景观,种植一些花卉和草坪,使石窟前方空间适当疏朗开阔些。(来源:敦煌研究院 作者:孙儒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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