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莫高窟的窟霸乐乐火了。出生在莫高窟,5岁时养它的张叔退休回城里,带它回去第二天,它却自己徒步两天走回20多公里外的莫高窟。每天早中晚,乐乐都会绕着窟区走一圈,以前是跟妈妈一起,妈妈去世后,乐乐大王和他的太太旺财,还有他们的儿子小大王,一家三口守护在莫高窟。一早巡完山后,8点迎接上班的通勤车,11点出现在员工餐厅。
有人问莫高窟的工作人员:乐乐到底是溜达还是真巡逻。得到的答案是:后者。这不仅让人想起了与敦煌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张大千。
一
1943年8月14日,《张大千临抚敦煌壁画展览》在兰州隆重开幕,展出21幅作品,最大者高一丈、宽一丈九尺。1944年1月25日,成都,《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展览》开展,展出44幅作品,同时展出的还有敦煌壁画、彩塑的巨幅照片20幅。
这是敦煌壁画首次大规模呈现在世人面前,一时之间引起震动。于右任称赞他是“飞扬世界不寻常”,徐悲鸿赞叹大千是“五百年来第一人也”。
著名学者陈寅恪先生也曾对此作出评价:“敦煌学,今日文化学术研究之主流也。自敦煌宝藏发现以来,吾国人研究此历劫仅存之国宝者,止局于文籍之考证,至艺术方面,则犹有待。大千先生临摹北朝唐五代之壁画,介绍于世人,使得窥此国宝之一斑,其成绩固已超出以前研究之范围。何况其天才独具,虽是临摹之本,兼有创造之功,实能于吾民族艺术上别创一新境界。其为敦煌学领域中不朽之盛举,更无论矣!”
张大千在敦煌前前后后历时近三年,临摹各个时代的代表壁画300多幅。1963年,莫高窟在进行大规模维修时,主要的参考工具,就是张大千的这些画作。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二
抗战初,张大千居住在苏州网师园,与著名美术教育界叶恭绰比邻而居。叶曾经数次对张提及:中国的人物画的盛期在唐朝,要想临摹唐画,就得去敦煌。
之后不久,张大千回到了成都。在这里,他偶然间遇到了国民党中央政府监察院驻甘(肃)宁(夏)青(海)的监察使严敬斋,他用切身经历告诉张大千敦煌艺术的伟大,并告诉张,敦煌被没有被盗掘一空,还有很多精品,这让张对敦煌的向往之心更加浓烈。
最终让其下定决心前往敦煌的是,1941年李丁陇在成都与重庆的画展。在此次画展上,张大千看到了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技艺要想再提高,只能去敦煌。于是在1941年5月,在国民党元老张群的支持下,张大千携第三位妻子杨宛君、儿子张心智、侄儿张彼得、学生肖建初、刘力及工匠正式启程从成都赶赴敦煌。
据张心智回忆:“到达了目的地莫高窟,这时已是晚上11点多钟了,当晚住宿在下寺。父亲和范老先生(张大千在路上偶遇的甘肃著名书画家和诗人范振绪)稍事休息,便急切地带了电筒、蜡烛开始参观下寺附近的一个大石窟。这座石窟高大且深,又因为是夜晚,石窟里更加漆黑,但从微弱的光圈中,能看出石窟中间是一座倚山而坐的大佛,高达数丈。在石窟甬道的北面有一小耳洞,父亲进入耳洞用电筒四面照看,在正面墙上见有彩绘侍女一身,面部丰满,眉目清秀,服饰线条柔和而有力,一手持杖亭亭立于菩提树下。父亲赞叹不已,反复观察,久久舍不得离去。”
回到住所,张大千对张心智说,“听说这里有三四百个石窟,我们半天看一个,也要两百来天,原来走马观花,往返三个月,现在看来要下马观花了,最少也要半年时间。”
没曾料想到,半年时间还不够,直到1943年11月才离去,历时近三年。因为敦煌实在“太美”了,让张大千在这里寻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三
因为年久失修,再加之西北风沙大,很多洞窟积沙并有倒塌的风险,张大千首先对其清理及加固。如此同时,又对洞窟进行了统一编号。
起初,莫高窟是有编号的,编号者是法国人伯希和。只是法国人伯希和的编号,是为了他偷盗莫高窟的瑰宝而用,并且还是由北向南,不符合石窟的开凿历史(由南向北)。光给石窟编号及清沙,就整整花费了张大千五个月的时间。直到如今,张大千的编号仍在使用。
在荒滩隔壁间工作三年,可想其辛苦如何。夏天犹如烤炙,冬天如坠寒冰,并且还有土匪的威胁:
1943年3月22日清晨,忽然有土匪来袭,张大千一行人只得躲在莫高窟位置最高的第三百零五号窟,洞口由几名保安警察守卫,一名喇嘛骑骆驼出去求救。另一士兵独自携带武器入山,频放空枪,声东击西。整日枪声不绝于耳。晚上城内驻军赶来,巡逻达旦,土匪方才离去。所幸人和画均无损伤。后来张大千说:“这一天是在敦煌两年又七个月中最不好过的一天了!”
由于莫高窟都是坐西向东,只有上午阳光才能照进洞窟,如果在洞内点灯的话,又会熏坏古画,所以每天张大千一行人都是上午抓紧时间工作。为了提高临摹的质量,张大千还高薪聘请来喇嘛画师。正是他们,解决了张大千的一大难题:让临摹画作没有鲜亮颜色,更接近原画的陈旧感。
1942年6月初,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于右任赴敦煌视察,张大千向其提议,应该设立专门的管理机构,借以保护敦煌这座无价宝库。此举,得到了于右任的大力支持。1943年2月,敦煌艺术研究所成立,这是我国首次正式在敦煌成立保护机构。
四
在敦煌,张大千不仅仅有正面形象,且伴有很大的争议。这个争议,就是破坏!
张大千在《临摹敦煌画展览目次》中曾叙述:莫高窟重遭兵火,宋壁残缺,甬道两旁壁画几不可辨认。剥落处,见内层隐约尚有画,因破败壁,遂复旧观,画虽已残损,而敷彩行笔,精英未失,因知为盛唐名手也。东壁左,宋画残缺处,内层有唐咸通七载(公元866年)题字,尤是第二层壁画,兼可知自唐咸通至宋,已两次重修矣。
看明白了没有?张大千是把旧画剥除才见的新画!著名史学家向达1942年随西北考察团前往敦煌,亲眼目睹了张大千大肆剥掉外层壁画,而且还在壁画上随意涂抹,甚至题上自己的名字“蜀都张髯大千”:
“临画本是佳事,无可非议,而此辈对于壁画,任意勾勒,以便描摹,梯桌画架,即搁壁上,是否损及画面,毫不怜惜。并即以洞窟作为家人卧室,镇日上锁,观者裹足。而最令人愤恨者,为任意剥离壁画一举。千佛洞各窟,往往有为北魏隋唐原开、经五代宋元人重修者。画面偶尔剥落破损,原来面目,暴露一二。张氏酷嗜北魏隋唐,遂大刀阔斧,将上层砍去,而后人重修时,十九将原画划破,以使灰泥易于粘着。故上层砍去后,所得者仍不过残山剩水,有时并此残山剩水而亦无之者。如张氏所编三0二号窟,窟外经宋人重修,张氏将宋画剥去,现唐人所画二天王像,遂续将此窟门洞宋人所画一层毁去,下乃一无所有,而宋人画已破碎支离,不可收拾矣。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夫千佛洞乃先民精神所聚,为中国艺术上之瑰宝,是国家所有,非地方个人所得而私。张氏何人,彼有何权,竟视千佛洞若私产,任意破坏,至于此极?此而可忍孰不可忍!”
在当时,张大千的这一行径,已经引起了一些有识之士的愤慨,这里边就包括傅斯年、李济等著名学者。除破坏壁画一项外,张大千还带走了数量不明的敦煌文物。据敦煌研究院资深学者贺世哲披露,“据我所知,张大千先生只是把张君义手交给前敦煌艺术研究所,现在还保存在敦煌研究院,其余文物张大千先生都带走了,后来流散到日本天理大学图书馆。”
短评
张大千的敦煌之行赞美与争议并存。是他,将敦煌艺术之美,全面地展现在世人面前。1953年及1955年,儿子张心智与其曾正容秉承其意愿,两次将留在大陆的壁画临摹品220件全部交给国家,由四川省博物馆收藏。1968年11月,张大千将携带的壁画临摹品62幅全部捐赠台湾故宫博物院。
但是与此同时,也不能否认他对敦煌艺术的破坏。这个破坏,完全是根据其个人的喜好进行“修剪”,致使后人再无法窥探其全貌。与此相对比的,是曾主持殷墟发掘工作的李济给考古学界定下了一条铁律:凡是做田野考古的都不藏古董。
在这点上,李济的境界无疑比张大千高出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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