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抚过略微卷曲的页脚——我知道这陈年的本子,每一页都抚不平,就像被蹂躏过的少年西蒙的心。
从托特包里掏出两个首饰盒,我把他们轻轻地放在餐桌上,摆在那张碎片拼起的奖状旁。
奖状每一道拼缝都是一个难以愈合的伤口,首饰盒上每一个豁口都是重新揭开的疤痕。
我的心被攫住了,物件是会说话的。
小半年精心准备的礼物没有了,他又该怎样向瑞塔姑娘表达心意?他的母亲又会通过什么途径为他讨回公道?
不自觉地,我又翻到了下一页:
14.02.1996 -13度 晴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上帝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平!
我居然有这样一个妈妈!
被人欺辱至此,全部拜她所赐!
这是怎样混乱的一天呀!
今天我旷课了。
对于一个没有朋友的人来说,在学校度过一个朋友节是多么难熬啊——尤其这个朋友节在很多人眼里是所谓的“情人节”。学校里,很多女生描眉画眼地吸引男生的注意,而男生也偷偷把关注的目光投向心仪的女孩子……大胆一些的已经开始手拉手地出入校园了。
吃了早饭,我像往常一样背起书包告别妈妈,假装去学校。
旷课的代价是操行成绩扣一分,谁在乎!
如果礼物尚在,我或许会满心欢喜地送到瑞塔面前,现在,不但首饰盒被毁又失踪,而且瑞塔还看到过我气急败坏刨雪堆的样子。
她会怎么想我?
她会不会真的以为我只是为了那不算便宜的首饰盒木料?如果是这样,那可太糟糕了。
——我还是想送她点什么,哪怕在她上校车前,送给她一枝花也好。
双脚总是比脑袋更诚实,当我想到花的时候,双脚已经不知不觉地已经把我载到全城唯一的花店门口。
逡巡在花店旁,看着满脸笑意的的人们进进出出——他们把臃肿的冬袄换成了略显正式的呢子大衣,以此表示对某个人的重视。
“哈哈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笑声加上流里流气的呼哨引来买花人们的侧目,我不禁苦笑,怎么都躲不过这群混蛋,他们为什么无处不在?!
“婊子养的小崽子,你买花给谁呀?哈哈哈哈——”那笑声邪恶又放肆。尤其是米卡勒,整个肩膀都随着笑声的尾音而起伏,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浑身都在颠颠儿地颤。而他的同伙们附和地跟着笑,仿佛这里是他们一个盛大的party的主场,七嘴八舌的“婊子养的”此起彼伏。
邪恶的笑声燃起了我的怒火,他颤抖的躯体像助燃剂让那怒火愈烧愈旺!一股热流冲上脑门,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住米卡勒的前襟,一拳锤向他的脸颊!“你他妈才是婊子养的!”
鲜血瞬间从他鼻子里流出!我愣住了,从来没有想到我的拳头会如此有力!
米卡勒也愣住了,他可能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一天会动真格地还手,从小学开始到现在,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先动手“发起攻击!”
他的错愕是短暂的,他散打的身手也也不是白练的。等他反应过来要还手的时候,我已经冲到花店墙角处把唯一的铁锹抄在了手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他妈的不能再受这群混蛋的欺负了!
我胡乱挥舞着铁锹,用力瞪着我的每一个敌人,甚至觉得我的眼神也是武器!嘴里只有一个字“滚——”
我居然看到了那群滚蛋眼睛里的恐惧,他们居然开始后退!
就在此时,我被一个“呢子大衣”抱住,动弹不得,铁锹也被人夺了去。
那群滚蛋缓了过来,又嬉皮笑脸地对我呼哨:“婊子养的就是婊子养的,改不了——” 之后转身扬长而去。
“呢子大衣”把我松开,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久久缓不过来。
不知道多久,一个寒战把我激醒。帽子下的头发湿漉漉的,额头也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液。我拿袖头擦掉那层细细的汗珠,更大的两滴液体从眼角流出,经过鼻侧,嘴角——最后在下巴汇合,然后低落在围巾上。
冷风掠过,下巴似有小刀划了一下。
拖着疲倦地身躯,我回了家。
而家里正在发生的事情让我更加愤怒!
在门外掸雪后,我打开门,脱外套时,一双男人的靴子进入我的视线。一阵慌乱的窸窣声响起,接着一个身着中裤的男人哆嗦着打开门厅柜,迅速穿好衣服,闪身离去。
我认得他——学校教育处主任的男人!
明白了为什么那个老女人眼神能把我冻住,我脑子一片空白。比我更不知所措的,是卧室里身穿性感蕾丝睡衣的妈妈。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真他妈是婊子养的!
除了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我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不想吃,不想喝,不想听她的任何解释,也不想叫她妈妈,她不配!
去卫生间的时候,垃圾桶里的避孕套恶心到了我,一股子酸腥气涌向喉咙,甚至有一部分涌向了鼻腔。这是我这辈子最难受的呕吐!
这样也好,把早饭吐出来更好,要是能把这些年来她做给我的饭都吐出来,才叫痛快!
妈妈是妓女,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这他妈让我怎么相信!
怎么相信?!
恶心,恶心,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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