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房

    时间是2006年10月17日夜晚。时钟已敲响十一下， 校园里静悄悄的，孩子们大多进入了甜蜜的梦乡。罗贯之夫妇却小声激烈地争论着。

    “明天我们也上县城瞧瞧房子，合适的话也定一套吧。”

    “别瞎操心了，没钱瞧啥房子！”

    “总住公房也不是办法呀！你看咱家又霉又潮，对力力也不好呀！”

    贯之叹了口气，妻子说得一点儿也没错，这排办公室兼宿舍的平房，外面下雨屋里很快就漏得一塌糊涂，偏偏今秋多雨，屋里啥都长白醭了，整天让人觉得潮黏潮黏的。

      “咱们手里有多少钱？”贯之问妻子。

      佳慧算了一下说：“带上这月工资大概五六千吧。”

      佳慧贯之都是一九九四年师范毕业来这所乡村中学执教的，现在每人每月都能及时的领到八百多元工资。佳慧对此很满意，除去各项开支，他们两年下来已存了五千来块钱。这可是过去十来年想都不敢想的事。

    “五六千块钱，能买个卫生间吧！”

    “我们还可以借 ，可以贷，据说工资又要涨了呢。”

    “那好吧，等星期天得闲了我们再去县城转转吧。”贯之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不再搭理妻子沉沉地睡去。

      佳慧帮丈夫和儿子盖好被子，熄灭了床头灯，却依然无法入睡。

      拥有一座房子，佳慧以前从未想过，正像贯之说的，没钱操心啥房子。况且学校很照顾夫妻二人都是教师的，两间办公室分在一起，一间作住宿，一间作厨房，倒也宽绰。可是看到身边的同事一家一家风风火火地去看房子，佳慧的心也动了——他们也都不是有钱的人家，他们要买得起，咱也咬咬牙买吧！

                      二

    两个在外地打工的妹妹打来电话时，几个同事正在谈一则笑话——

    甲：工资每月一千二能买辆啥车?

    乙：买副象棋吧，里面有车还有俩宝马。

    佳慧觉得这个回答可爱极了，不禁跟着笑起来。

    大妹先打来电话。她可能正忙着，就说了一句话：“姐，你赶紧买房子吧，房价一天涨几百。”不等佳慧抱怨一句就把电话挂了。

    二妹的电话紧接着打过来：“姐，你和贯之哥赶紧去县城看房子吧，二姐说你们再不买就买不起了。你们看中了房子我们都帮着凑钱！”

  佳慧连连答应，心里又感激又惭愧。佳慧姊妹多，家中生活拮据，她是老大，却是为家里出力最少的一个，大妹二妹很小就辍学出去打工了，供应小妹和小弟上学。虽然佳慧和贯之尽全力帮补家里，却总觉得与两个妹妹相比差远了。

    挂断电话，佳慧听到刘露说：“咱连象棋也不敢买——咱一月才几百块钱！”

    佳慧刚想劝刘露知足吧，只见曹辉撇撇嘴说：“不敢买车，你却敢买房呀！”

    佳慧一惊，刘露可是自己的铁姐们，她家买房自己居然不知道。

    刘露叹了一口气说：“姐妹们，正想和你们唠这事哪，俺那口子上个星期天看的房子要七万二，这个星期三又去看，人家少七万八不给，这家伙商量也不商量就定了一套，我愁死了，上哪儿凑那么多钱！姐妹们，你们要是也买房子就不说了，不买的话帮忙凑点儿，小女子日后必当重谢！”

    向来说话尖刻的徐婷说：“这一圈子就数你家有钱，你还哭穷！再说林华不是有个大款姐嘛，拔根毛就能替你们家买栋房子！”

    刘露说：“他那个姐呀，铁公鸡一个，毛儿也不好拔呀。”

    佳慧点了一下刘露的头说：“说话别太损，工资发得不及时时，林姐少帮你们忙啦？人家做生意挣俩儿钱多不容易！”

    刘露一吐舌头笑了：“那我让林华再去拔两根试试。”大家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佳慧询问刘露买的房子位置在哪里结构什么样，刘露一问三不知。但是刘露说：“姐，你们若想买，星期天我们一起去看看不就得了。要是能买在一起那才好哩。”

                        三

    星期天了，天刚蒙蒙亮，佳慧就醒了。她先到刘露家宿舍前轻轻叫醒刘露林华，又去叫曹辉，想把两家的孩子撇给曹辉带。一看曹辉也已起床，佳慧说明来意，曹辉有点儿为难的说她大姐今天也约她去县城看房子。曹辉想想说不然大家一起去，孩子也都带着。

      这么早叫醒儿子，佳慧有点儿犹豫。可佳慧走到自家宿舍门口就笑了，曹辉的儿子天天正“力力，力力”的在床前叫儿子呢。儿子睁开惺忪的睡眼，不解的问：“天天哥，这么早叫我干嘛？”“快起来！今天我爸我妈带我去县城，你也让你爸你妈带你去，我们去量贩买金箍棒，回来好打仗。”力力一听来了精神，拼命去拽还睡着不动的贯之，闹着要去县城玩。贯之不耐烦地拍了儿子一巴掌，坐起来帮他穿衣服。衣服刚穿好，俩小子就一溜烟儿的往外跑。佳慧忙问他俩要干啥。天天边跑边嚷“去叫豆豆”。豆豆是刘露的孩子，这仨小子从小一块儿长大，是好哥们哪。

      “快穿衣服，一会儿走。”佳慧对贯之说。

      “不吃饭了？”

      “到县城再吃吧。”

      “仨小子也都带着?”

      “是呀，曹辉也要去县城看房子。”

        “那可有架看了。”

      贯之佳慧不禁相视而笑。这仨小子成天黏在一起玩儿，虽能一致对外，却也经常内讧，特别是三家大人都在场时，老因为一点儿小事干架，谁也不让谁，贯之说这叫“狗仗人势”。

                        四

    三家大人打理停当，就骑着摩托车出发了。到县城先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林华就带路来到华泰建筑公司。一看快八点了，公司的大门还紧闭着。林华说这家公司的房子盖得挺结实的，他买时几十座独家小院已卖完，单元房也仅剩几套没卖。正说着公司的员工来了，有个认识的给林华打招呼，林华忙向他说明来意。那人笑着说这儿的房子已卖完了，最后一套前天被你们学校的冯建华八万定下了。刘露一听傻眼了，冯建华是徐婷的丈夫，俩人忒有心机，是刘露最不愿意搁和的邻居。刘露立马闹着要退房子。那人说：“九十五个平方你们掏七万八，去其他地方估计你们买不到了。”佳慧也劝刘露说各人过各人的日子，谁能碍着谁呢！        大伙儿商议着给曹辉的大姐打电话，去瞧瞧她相中的房子怎么样。大姐说她相中的房子临近古寨墙，环境不错，大家一会儿到西寨墙脚下会合，她领着大伙儿去看看。大伙儿一起赶往西寨墙。

    A县城是个古老的城镇，历史上曾是茶道“南船北马”的周转站，是商贾云集的地方。帆影幢幢的古码头，雄伟庄严的山陕会馆，环绕城镇的古寨墙，都曾是A县人的骄傲。据说抗日战争时期，国民政府怕高大的古寨墙成为日本鬼子轰炸的对象，鼓励老百姓扒掉了寨墙上的青砖，这古寨墙就只剩下一圈用黄泥夯瓷实的骨架了。现在已是深秋，寨墙两坡开满了野花，灿灿烂烂地撩人的眼睛。几家大人把仨小子往寨墙的泥路上一放，仨人就忙着捉起了蛐蛐蚂蚱。

    看着寨墙两边鳞次栉比的房屋，佳慧心中涌起无限的感慨：真是时事变迁呀，当年起着保护城镇作用的威风凛凛的寨墙，现在像矮子一样静静地亘在屋舍之间。

                      五

    大姐来了 ，大伙儿跟着她来到祥和建筑公司。公司的负责人说：“现在公司只剩下两排单元房有房，顶层五楼都还没人定。前排四楼有两套房，二楼有一套房。后排四楼有两套房。你们先去看看房子的结构布局满意不满意再说。”大伙儿分别去看了这几套房子，三室一厅一厨一卫，觉得布局还行，只是楼间距过窄，二楼那一套被前面的房子遮得透不过一点儿阳光。四楼倒是挺亮堂的，却又显高，爬楼梯不甚方便，大家都有点儿犹豫。

    大伙儿回去见负责人说明情况。负责人热心的地说：“别犹豫了，再犹豫这几套也没有了。”正说着又来了十几个看房的。贯之一咬牙说：“曹辉，给晓东打电话吧，我们每家定个四楼的吧。”曹辉的爱人卢晓东在外地工作。曹辉一打电话，晓东爽快地答应了。他说四楼不算高，住着正好哪，再说和大姐贯之两家住在一起，互相能有个照应。

    于是曹辉家和大姐家定了前排四楼的两套房，贯之家定了后排四楼的一套房。一问价钱佳慧傻眼了，要九万五呢！并且负责人一再强调，这是现房，房价一定要一次交清。给一个星期的凑钱时间。佳慧不解地问林华：“你们家定的房子不才七万八吗？这儿的房子是不是太贵了？”林华噗嗤一声笑了：“姐，你怎么和露露一样迷瞪呢！我们定的房子是九十五个平方，你们这儿可是一百零六个平方。算起来单价和我们定的差不多。”佳慧不再言语，默默地盘算着该上哪里借钱。这一天要不是仨小子非闹着去量贩买金箍棒，几家大人谁也无心去逛街。仨小子竟也知趣，破天荒的一天没干架。

                      六

    房子定下来了，接下来该为钱奋斗了。佳慧贯之和两个妹妹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又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也只凑齐了六万多元，佳慧直打后堂鼓。贯之说实在不行就借高利贷吧。

  找人借了三万多高利贷，利息一分。佳慧一算每月光利息就三百多，以后可更得管住嘴少吃少喝了。

    贯之找人盘了一个小灶台，不烧煤火炉了，拾柴做饭。其他几家也纷纷效仿。拾柴成了几个女教师教课之余的重要活计。几个女人凑在一起重复的话题总是啥时才能把借来的钱还完。几家男人聚在一起开玩笑说几家女人买房后都变得苗条了。

    “逝者如斯夫”，转眼间十多年又过去了。现在教师的工资已比先前涨了几倍，佳慧贯之和同事们的日子都好过多了。但几个女人都十分感激那段买房还款的日子。一是那时已买了房，房价再涨也不用耽心买不起房子了。二是经过那段时光，几个女人从不用操心减肥的事，到现在个个苗苗条条，穿啥衣服都漂亮。A县城的环境也越来越亮丽，古码头和古寨墙都在紧锣密鼓的重建中。每当佳慧走在干净整洁的街道上，都暗自庆幸在美丽的小城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