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清朝乾隆年间,北方一座敞亮向阳的宅院里降生了一位少年,自小酷爱读书,碧萝修竹之间常常回荡着朗朗读书声。这位少年喜莳花草,天赋异禀,对各种花香深有研究。及至弱冠之年,少年已长成翩翩少年郎。丰神俊朗,眉眼俊俏。原来这是河北蓟县丰家的男儿,姓丰,名垠,字子人。父母俱是本分务农之人,勤勤恳恳,朝夕耕种。丰垠为家中长子,底下还有两个貌美如花的妹妹。因是家中长子,所以备受家族和父母的期望,再加上丰垠读书努力,更是得两个妹妹的敬重。家中一应事宜都由两个妹妹料理,只为兄长能够安心读书,考取功名。所以丰垠,看似是在本分辛勤的农家长大,却是五谷不分,整日只是与花为伍,与书为伴,日子好不悠哉。
少年窗前种有一株海棠花,每日清晨,晴光潋滟,花叶葳蕤的海棠花如珠玉一样贵重。窗里,公子读书朗朗,窗外,海棠艳艳。少年每每读书疲倦之时,抬头望向窗外,与海棠花儿相视一眼,竟像是心灵相通一般,公子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海棠则随风飘摇,纷纷吹落的花瓣,竟似这难得的心意相通一般,酽酽的柔光花浪。
院子里花卉众多,牡丹,芙蓉,茉莉,月季,海棠,梅花,梨花,桃花。。。。。。。这位丰公子独独偏爱这株多重瓣白海棠。每日晨起,丰公子必是先去给这株多重瓣白海棠理下枝叶,或是撒些清凉的露珠儿。这株白海棠也是娇嫩的很,喜阳厌阴。少时,丰公子十岁那年给白海棠浇灌了过多的水,结果这株白海棠整日价儿对病恹恹的,仿佛病榻上的林黛玉,咳珠嗽玉的,重重叠叠的白色花瓣零落一地。可把丰公子给心疼坏了,每日必对此花情话绵绵半日。细心呵护,栽种在院中日照最充足的地方,正是对着丰公子的书房,读书之时也可时时照拂此花。
春光逝去,转眼已是七夕乞巧节。夜里天上明月清辉,丰公子在窗里读书至深夜,窗里灯光如豆。窗外却随风飘来伶伶俐俐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白蕊姬快点啊,我们一起去拜月亮婆婆,乞巧啊。” 随之而来的是衣袂翩纤的红衣少女,朗朗的笑声,如风一样飘进前院。紧随而来的就是白蕊姬,嘴里还清清脆脆地叫着:“牡丹姐姐你等等我啊,不要飞的那样快啊,呵呵呵呵。” 再看这位白蕊姬,眉眼如青山远黛,鼻尖尖尖,浆果一样水嫩的小嘴巴,额前虚拢拢的刘海儿,更显眉眼如星,脸庞娇小了。一身薄衫白衣,巧笑倩兮,顾盼生情。一阵风儿过,二位姑娘转眼就到了院中庭前。其中红衣少女四处望望说:“ 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呢。是人间的七夕节,传说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在此日,若是女子朝月亮婆婆拜拜的话,定会祈求到一段好姻缘呐。” 说完,红衣少女就对天上的一轮清辉作起揖来。白衣少女却对此不屑一顾,:“哼,我才不信呐。这么多人拜,月老哪忙得过来啊。我早已有意中之人了。” 红衣少女仿佛知晓白蕊姬的意中之人似的,朝窗里努了努嘴,细长眉眼却伶伶俐俐地望着白蕊姬。 白蕊姬悄悄地扯了扯红衣少女的衣袖,暗示她小声言语,含羞笑说:“牡丹姐姐,你不要取笑我。也休要声张,小妹心仪之人正是窗里之人。” 红牡丹鲜少看到白蕊姬这样的羞赧可人的表情,禁不住地大笑起来。丰垠在窗里读书正在打瞌睡的时候,被一阵冷风吹醒,随即听到一阵金珠玉碎的清脆笑声,缥缈悠远极了,像是从极远的瑶池林间传来的笑声。丰垠,揉揉眼睛,笑自己说道:“真的是睡着了呐,都恍然听到了仙女的笑声了不成?呵呵呵呵。” 遂起身,睡去。
第二夜,丰垠又在房中读书,白蕊姬则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来,躲在窗下听这神清气爽的朗朗书声,内心不禁感慨:“公子如玉。” 窗里丰垠正读到苏轼的《海棠》,而海棠正是丰垠的心头好,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情不自禁地曼声吟唱起来:“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一个娇柔的女声附和道:“ 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丰垠定睛一看,原来是通体缟素的一个娇俏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丰垠看到如此美艳清纯的女子,又这样的有诗情画意,自是满心欢喜的,禁不住的眉梢带笑。但转念一想,家邻四舍并不见谁家女子半夜闯入男子家中,诗歌唱和的。恐是些狐媚妖怪,心下恐惧,不仅脸上也变了色。连声音都变了调:“你是谁?为何闯入我家?” 白蕊姬一看自己心心念念的公子竟是这样胆小之人,不禁心下惆怅。但是白蕊姬的性格是刚烈直率的,并不想哄骗这位丰公子,遂直言相告:“小女子正是公子朝夕相对的那朵花,窗外的那株多重瓣白海棠。名叫白蕊姬。感恩于公子日夜顾念和滴灌之恩,特来此地与公子一会。望公子勿要见怪。” 说罢,俯首低眉纳了一福。丰垠自是害怕的,但是想起这是自己每日与之情话绵绵的白海棠,又看着白蕊姬这样温婉可人的模样,并不像他人说的这样青面獠牙的鬼怪模样,心下也放松不少。遂邀白蕊姬同座。
白蕊姬落座之后,俩人相谈甚欢。白蕊姬冰晶一样透亮的脸颊上飞起朵朵红云,更是惹得丰垠心中一阵悸动。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白蕊姬的手,不断地抚摸着,真的是冰肌玉骨一样的肌肤,仿佛就是那白海棠上玉质的花瓣儿。丰垠是越看越爱,越爱越舍不得。紧紧地握着白蕊姬的一双玉手,都揉成了红牡丹了。丰垠恨不得把白蕊姬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低头吻着这双伶俐的小手,夜幕沉沉中,丰垠情窦初开一样难以自持地在白蕊姬的掌心写着字。他写一划,白蕊姬就在心里刻上一划,最终才领悟这原来是“爱”字。小蕊姬心下欢喜,笑的更是嫣然百媚,让丰垠看的呆住了。一下子抱住白蕊姬就朝红烛锦帐走去。窗外,清风凌凌,那株多重瓣白海棠在红烛的昏黄的氤氲中,随风轻摇,竟摇落缤纷花瓣,簌簌地跟下了一场大雪似的。
自此二人夜夜相会,红袖添香,读书烹茶,好不自在。自是有多事之人,隔壁是个赖皮破落户叫王二狗,夜夜听到丰垠房中有女子吟唱欢笑之声,而丰垠并无妻妾,妹妹也是不允许进哥哥房中,更别提吟唱欢笑之声了。遂起了好奇,邀丰垠饮酒。试图套出房中女子的真相。丰垠不胜酒量,三杯酒醉了。王二狗贼眉鼠眼,缩肩抻脖儿地试探丰垠:“听闻丰公子最近是春风得意啊,发了大财了啊,家中夜夜笙歌啊。” 丰垠喝的东倒西歪的说:“哪有,哪有,休听他人胡说。” 王二狗又接着问:“那怎么听到丰公子风中有女子欢唱的声音啊。” 王二狗眼梢一扬,眨个眼睛,笑着凑趣到:“莫不是新近娶了嫂子了,呵呵呵呵。” 丰垠听到“嫂子”二字,不禁喜上眉梢。遂把白蕊姬的由来和二人如何相会,全盘告诉了王二狗。直听的王二狗眼睛瞪的跟桌上的炊饼一样大,心下称奇:“啧啧啧,竟有这样的好事啊,这个丰垠真是遇着神仙了啊。” 同时也觊觎白蕊姬的美貌,恨不得亲见一回方好啊。但是嘴上还是恭维谄媚地说:“丰大公子,真是有福气啊,得此佳人,红袖相伴,可喜可贺啊,来来来,干。” 丰垠被人一恭维,人就飘了,本身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渴望出人头地,得人佩服,这会被王二狗恭维的服服帖帖的,就跟王二狗推心置腹起来了。“佳人虽好,可是法力有限了,只会倏忽影移,但是不能帮我变来金银财宝啊,兄弟现在还是囊中羞涩啊。只恨海棠无香啊。” 声落,丰垠独自干了一盅酒。王二狗眼珠子滴溜一转,便向丰垠说:“兄弟这有何难?我听闻蓟县城中有一个李大财主,家有良田万顷,新近娶了一个小娘子,正要买一个宅院安置他这一房妻妾。我看丰兄家的院落风水极好,又是茂林修竹,花卉成海。定能卖个好价钱呐。” 丰垠一听卖祖宅,心中拿不定主意:“那我娘子如何是好,她的花身还在那里啊,这如何卖得?” 王二狗拨浪着脑袋,一劲儿摇头说:“丰兄,如何这样迂腐,直接协了你家娘子到别处养息不是更好,得了钱财,在置一处住处,你家娘子不是可以移影换步嘛,会飞就行了。” 丰垠虽然农家之子,但自小备受家里的期待,渴望出人头地,但是也自小备受欺凌,欺侮他是贫家之子,所以丰垠发誓以后要成为有钱有势的人。但是眼看年岁渐长,科考无望,这样的念头就愈加强烈了。而王二狗一席话正中丰垠下怀。当下便同意卖宅,还托付王二狗中间拉线,跟李大财主商量卖房事宜。说罢,二人分手,归家。
回到家中,丰垠跟家人汇报一声,家人自是欢喜的。自此开始收拾家当,也开始物色好一点的宅子。两天之后,卖房契约签订,明日之内丰家要腾出此院。夜间白蕊姬再来之时,方听闻丰垠提及此事。蕊姬沉默不语,对公子语道:“公子,蕊姬的花身在此,花神跑去别处,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对妾身的伤害极大。” 丰垠满不在乎得说:“ 蕊姬你夜间可飞来与我相会,白日间安然在旧院修养,这样岂不好。”说完,哈哈一笑,自以为是安排得当,两全其美。众邻听闻丰家卖房得银许多,个个都来巴结。丰垠自是春风得意,逐渐露出他性子里颐指气使的神态来了。对待白蕊姬也是一样的不如先前那般体贴温柔了。
自得了这银两许多,丰垠也开始浮夸纨绔起来了,绫罗绸缎,锦衣玉食,甚至还买了小妾。白蕊姬一连几日不来,丰垠也不甚关心。直至一日,夜深人静之时,丰垠喝到人醉不醒,一阵凄惨冷风吹过,白蕊姬一身羽化成仙一样的雪服,此刻是衣衫褴褛,雪白的肌肤还露着丝丝的血痕,头发也是凌乱不整。白蕊姬阴风闪进屋里,看到丰垠烂醉如泥的样子,心中一阵叹息,遇人不淑。白蕊姬轻摇丰垠,想跟他说说话:“丰公子,你醒醒啊,蕊姬有话跟你讲。明日我就到别处去了,李财主把我们姐妹众人的花身全部铲掉了。你快来救救我啊。” 丰垠被这阵阵阴风给冻醒了,挣扎着睁开醉眼,看到白蕊姬这副模样,惊吓地一下子跌到地上。白蕊姬心下惨然,冷笑道:“原来公子是这样的人,只能看到貌美如花的人儿,却看不得白骨凄惨。” 丰垠听声音是白蕊姬,勉强撑起,白蕊姬正眼也不去瞧他,也不去搀扶他。“蕊姬,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如此模样?为何一连数日不来?” 丰垠问道,“恐怕公子早已把蕊姬忘了一干二净了。如今公子姬妾成群。” 白蕊姬冷笑道。丰垠讪讪笑着,仿佛是脸上挂着一张笑着的人皮面具一样,虚伪模样。白蕊姬无奈求助道:“公子请救救我们姐妹,李大财主天天对着我们吆喝,要我们出来陪他饮酒作乐,动辄就拿鞭子鞭挞我们的花身。还威胁说把我们的花根连根拔起。” 说着,白蕊姬眼泪簌簌地掉下来了,如同那时春宵时刻窗外的纷飞的白色花雪。
丰垠渐渐地清醒了,心中一琢磨:“ 我卖房时,那李财主已经知晓白蕊姬之事,当时已是说好把白蕊姬连同宅院一起卖掉的。如今怎好去向人家讨要回来,况且我现在的金银财宝,如花美眷,父母安定也是李财主给的。我暂且先把白蕊姬哄住再说。” 便柔声道:“蕊姬先坐,带为夫看看你的伤口如何,明日我定去与那李财主交涉,不会再让你们姐妹受此等痛苦。” 白蕊姬看到公子对她还是情深意重,自是粲然一笑,千娇百媚。
鸡叫之前,白蕊姬千叮咛万嘱咐丰垠一定要去跟李财主说此事。丰垠满口答应。可是一连数日,白蕊姬苦苦等候却等不来丰垠。这晚李财主又对他们辱骂鞭挞:“ 白蕊姬,你还不出来,丰垠连同你和这房子一起卖给了我。你为何不出?” 白蕊姬听到此话,振聋发聩,整个人都呆掉了。众姐妹听闻也是愤怒至极,纷纷说要去找丰垠算账。白蕊姬自己冷静地说:“我自会去找丰垠算账,不会连累各位姐姐的。” 此时的白蕊姬已是俊朗决绝的翩翩少年的模样了,原来重版海棠花是雌雄同体的花株,只愿当年白蕊姬看到丰垠动了凡心,甘愿与他妇唱夫随,所以幻成了女儿身。但如今恨意让白蕊姬恢复了他的男儿身。一阵风过,不见了他的踪影,只见片片白色的花瓣在风中零落。
这白蕊姬去向何处呐?
原来是去了丰垠的住处,趁他熟睡,把他搧了,还把他变成了一副女人的模样。更是使了一个法儿,把他卖给了李财主,天天承受李财主的辱骂和鞭挞,就在他曾经夜游神寐的院子里,望着他曾经美梦一样的过往,就这样过着他给白蕊姬安排的生活。他天天想人哭诉,却无人信他。
而白蕊姬则抹去了丰垠父母和妹妹的记忆。并一挥手把之前院落里的花卉全部移植到别处去了。
原来白蕊姬是法力无边的啊。
丰垠,本是五谷丰登,家财万贯的象征,如今却是疯人淫荡子。
自古人心多变,何况情场中的男男女女,各位看客擦亮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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