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屠氏长子龙业屠于市。闾有翁于中秋日往购之。时肉将尽,惟余肥腻;翁至其案而摇首。值欲去,龙曰:“胡不割些许去?”曰:“肥厚而精薄,且老迈,食之不宜。”龙微愠曰:“吾业肉有日,操割颇得其法。虽不敢称第一,亦属庖丁之亚也。何以言厚薄欤?”翁大不悦,回敬曰:“宰割由汝,肥瘦我选,何强词而夺理哉?”
龙闻翁言,大怒之。曰:“吾宰割至今,游刃于厚薄之间,称量乎从心所欲,未尝有敢挑肥拣瘦者。汝口刁如是,意欲坏吾令名乎?”翁亦愠怒,曰:“汝欲强卖之乎?”龙横眉立目曰:“不买休去!”翁哂笑曰:“一屠儿,亦强梁如是乎?”言讫欲去。龙闻其言,即操俎上刀而暴起,望翁背而搠。翁惨然呼,龙若恶煞附体,复搠者再三,翁移时气绝。是时,观者蚁聚,一时惊避,骚动非常。少焉,有人大呼“杀人矣!”龙闻之,如梦初醒,甚惊惧,遂仓皇弃刀走。
未几,执龙。按律,斩立决。其父屠元多方营求,遂斩监候。一日,有仆奔报元,曰:“事急矣,苦主以一封书传至京,历数屠氏恶,以是龙颜震怒,欲特事速办,不待秋后而即行刑矣。”元闻之,大震恐。遂星夜之县刑名师爷处,见而涕零,奉金若干,哀哀求转圜之策。刑名拒其金曰:“子乃吾至交,何以金为?今非不欲营救贤侄,奈何惊动天听,虽心有余而力不足。且明诏已下,即大罗金仙无能为也。”元曰:“尚望兄周全。若龙儿不死,吾之财库即汝之家私也。”
刑名闻元之言,默良久方曰:“或有一法,然则吾不得要领,无从着手也。”元大喜曰:“何法?”曰:“当朝所重者唯刑名。刑名者,名其意而刑之,虽至上不能逆之也。吾之所以未具结判状以达尊听,皆因斟酌有日而无间可乘耳。”曰:“如之奈何?”刑名踱之良久,忽而抚额曰:“几误君大事。今有一人,可解生死符也!”元回愁作喜曰:“兄言何人,得无神人乎?”刑名笑曰:“其即君之家中宝,屠寿是也。岂不知之?”元闻其言,恍然大悟,曰“是矣,是矣。”遂告归,衣不解带,夤夜携孔方往见屠寿。
屠寿者,元之从弟。原县之文书,后因犯事归乡,业讼师。尤擅使“刀笔”,时人谓之“屠一笔”。寿性贪鄙,六亲不认,惟识孔方,以是人咸于其后称之为“孔方密友”。元至寿所,以金锭重叩其门。顷之,寿闻声而起,睹金而目为之光。寿曰:“兄向不登门,今缘何至此?”元遂备述前事云云。寿闻刑名语,颇自得。曰:“兄且去,三日后必有以报。”元唯唯而退。
凡三昼夜,寿殚精以极虑,冥思而苦想。忽而以手加额曰:“有矣,有矣。”遂取柔翰,于生宣书一“用”字,再援狼毫,写一“甩”字。既而,折合二字,封之一囊。至三朝,元来。寿付之囊曰:“斯囊中物交于刑名,则事谐而人安矣。”元千恩万谢,复遗一锭金,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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