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平凡的世界》中田晓霞剧照
都说珍惜眼前人，可是我必须带着怀念才能活下去。
——孙少平
01
那是1999年的春节，寒风呼呼地刮着，肆意地席卷着黄土高原上的一草一木。树枝光秃秃的，在呼啸的寒风中大力地摇晃，似乎也想参与春节这件人间盛事。
在大牙湾矿场的人家里，家家户户都贴上了红对联，讲究的甚至挂上了红灯笼，这一份喜气洋洋之中似乎还是夹杂着忧愁的叹气声，似乎还有煤矿工人们一明一灭的烟头。
孙少平一家也不例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大的一个煤矿，会黄了。上头的意思是，这个煤矿储备量减少，煤的质量并不高，同时继续开采下去对环境的破坏越发严重。
孙少平坐在新买的沙发上，沙发质量并不好，一晃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对面墙上的镜子里有一张沧桑的脸：常年的矿上劳作似乎让他的皮肤变得黝黑黝黑的，1985年那年受伤的伤痕并没有随着岁月的变迁而消逝，似乎随着岁月的磨砺变成了硬硬的茧子刻在了他的眉骨上。额头上已经有了几道皱纹，两鬓的头发也夹杂着银丝。岁月，并没有优待他，他变成了一个沧桑的中年男人，以前俊朗的眉眼里面有化不开的浓愁。
“少平，你也别愁了。总是有办法的，老天饿不死勤快人！”惠英的声音打断了孙少平的自我凝视。是的，1985年春天，他拒绝了妹妹和妹妹的男朋友帮他留在大城市的善意，回到了大牙湾矿场。
那年夏天，他和惠英结婚了，也没有大办，就是请矿上的人吃了 饭，然后回了趟双水村。对于这桩婚事，孙玉厚并不满意。不过因为秀莲生病了，加上村里前书记田福堂家儿子田润生娶了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他也觉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算了，以后好好过吧！”
后来，惠英想给他生个孩子，但是他拒绝了。他觉得，有明明就够了，而且国家也说了，一家只能生一个。这些年，他和明明的感情很好，有些人说他们不像父子，更像兄弟。春去秋来，当年脸蛋红红的小孩子，长成了一个青年。明明长得很像师父，可是又比师父多了几许书卷气。
明明成年后去了县城，不再像他的父亲，在矿里刨食，也跟那些提心吊胆的矿难说了再见。
02
这一次大牙湾矿场要关闭，明明闻讯赶来了，想劝继父和母亲一起到县城生活。
“孙叔，和我去城里吧，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明明温和而郑重地劝他。
少平抖了抖烟灰，“我去干嘛呢，我这都干了半辈子了，还能在大城市生活吗？”
“要我说，去了也挺好，你每次上矿，我都提着心，就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惠英在旁边絮叨着说，惠英才四十多岁，可是头发已经白了不少，“咱们矿区，别说矿难，肺上有毛病的不少，都是煤惹的祸啊！”
……
孙少平吸了吸烟，眼前浮现这些年与大牙湾的所有记忆，感觉大牙湾就像刻在骨头里那么深刻：
有年少时初来煤矿的兴奋，还记得他报名的时候有老人议论他的名字不好；还记得和惠英借醋的情景，还记得师父怎么庇护他，记得师父牺牲时的悲恸；记得晓霞来矿区看他，给他洗衣服……
再也不用除了牙齿浑身都是黑色的，再也不用一天在地下走好几十里路，不用戴那么重的装备，更不用在一天劳动结束后对自己说：“今天没事，又多活了一天！”
03
就这样，孙少平和惠英来到了县城里生活。期间，少安也让孙少平回去帮忙，可是孙少平还是不愿意回双水村。
来到了县城的第一个晚上，孙少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对自己的那条疤痕再次多看了几眼，无所谓了，一把年纪了，更何况田晓霞也不在了，怎样都可以。
耳边似乎传来那声熟悉的声音：“那你是润生的同学？”是晓霞，晓霞是会看重皮囊的人吗？假若田晓霞还在，她喜欢现在的自己的模样吗？田晓霞，永远看重的是内心，她是多么高尚，多么温柔，多么善良的女孩子！她一定会抚摸着他的疤痕，抚平他的沮丧，委屈。
早在1985年，他就觉得自己不适合城市生活，当年的他还不到三十，还是大好年华，现在又老又丑，他就适合了？可是命运，就是这样，不会让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过下去，不管愿不愿意，终究还是会沿着命运既定的轨迹走下去。
很快，孙少平和惠英就在县城里安了家，由于从矿上出来的，自己还是高中文凭，很快进到五金厂里工作了。
04
日子就像一条河，缓缓地、慢慢地向前走。在这偶有波澜的静谧岁月里，身边的人发生了很多变化，最大的莫过于父亲的去世。
父亲孙玉厚去世了，活到了82岁高龄，也算是寿终正寝。父亲走的时候很高兴，儿子女儿们过得都不错，孙子也有出息，已经大学毕业，顶替了孙少安的班，做得也很好。他对几个儿女说：“我要去找你们娘了，她一个人太孤单…”
父亲的离去，让孙少平感觉到人生终有一死，他无数次地想起那一年父亲被批斗一家人走在寒夜里的滋味，他们一家人紧密地在一起，好像任何困难都不会打倒他们。
从这，他想到了早逝的田晓霞，还有救人牺牲的师父，想到了人生中的很多变化，其实，我们都觉得，自己会接受不了突然的变故，比如失去亲密的爱人，可是生活会抚平我们所有的创伤，会让我们有继续下去的理由。
这么多年，他不是一边怀念着田晓霞，一边照顾惠英和明明；惠英和明明呢，也一定想着念着师父吧，其实，他也很想师父呢！
就这样，照顾明明和惠英，让他们都幸福。明明三十多才结婚，惠英天天念叨抱孙子的事情。好不容易，儿媳妇怀孕了，生活有了盼头。
新生命总是让人期待的，充满鲜活的力量，让人从心里笑出声来。生活，有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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