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已经二十多年了。
记得小学四年级时,班主任及语文老师刘亚川出过一个命题作文,叫“二十年后的我们会是什么样”?我给那篇文章取名叫《得月楼》,主人公有三个:我、袁琳玉、刘亚婷。文章题目的由来,一是因为当时看了一部上海老电影叫《得月楼》,二是因为文艺神童刘亚婷当时最爱领诵杜牧的那句:“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在那篇文章里,二十年后的我们在一个叫“得月楼”的小酒馆相逢了,刘亚婷成了知名作家,袁琳玉成了贵妇,而我成了一名科学家。我这么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比如刘亚婷是颇有写作天赋的,小学时已经是《小溪流》杂志的专栏作家,那时的她每天坚持写日记,每篇还配有蓝色墨水的插图,那支黄色的英雄牌钢笔早已被她磨得漆痕剥落。而袁琳玉自小温婉秀丽,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家人亦对她极尽宠爱,袁爸爸嫌学校门口早餐不卫生,一大早会给她做各式花样的早点,我至今还记得袁爸爸送上的那一盆热气腾腾撒着油淋剁辣椒的虾仁肉馅饺子。至于我,科学家是自小定下的目标,那时候最崇拜的人是居里夫人,学校多功能教学楼二楼的走廊上贴了很多名人画像,每次路过居里夫人的画像前,我都要停步驻足,心中默默祭拜一番。高中文理分班时,直接选的理科,大学填志愿时,要不是分数不够,我就去生物工程系了。然而二十年后,真实世界里:刘亚婷离婚了,但仍然是贵妇;袁琳玉成了作家,创作多年,打扮也越来越中性化;而我的科学家梦也终于落空,成了一名小县城的工程师。
其实早在五年前,小学班长刘楚楚举行过一次同学聚会,那时第一次小学同学聚会,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但那次聚会我没有参加,因为害怕,怕在一片热闹喧哗中的物是人非,更怕聚在一起追忆时的无奈。但不去也好,这样我们在彼此心中都是儿时纯真的样子。
现在回忆小学,会想起那一排排红砖堆砌的平房教室、教室前高大的梧桐树以及环绕教室一圈的宽大排水沟。那时每天上学第一件事就是把落在排水沟里的梧桐叶打捞上来,大把大把的梧桐叶,感觉永远都清理不完。那时孩子们最盼的是大课间,有二十分钟呢,可以去学校后门买卤味。后门卖卤味的有两个摊贩,一老一少。年轻的是个阿姨,一头自然卷,平时扎个小马尾,做事很利索,她家的特色食品有辣烧土豆丁、私房麻辣丝以及桂子油槟榔。另一家摊贩老板是个老奶奶,专卖凉拌豆笋、凉拌蒜苗丝和各式五颜六色的冰袋。我们当时的零花钱是每天五毛,两毛钱能买一大袋卤味,我同桌范晓丹就特别爱吃老奶奶家的凉拌蒜苗丝,但听说她家蒜苗丝里放了很多糖精就不买了。而我中意的是年轻阿姨摊子上的桂子油槟榔,她家桂子油槟榔卖得也不便宜,两毛钱一口,五毛钱三口,附送个卤水带。有次大课间,我带着几个同学去校门口买桂子油槟榔,刚好被学校检察纪律的沈校长逮个正着。几个孩子站成一排,取下红领巾,站在校门口示众,一同“作案”的颜夜明脸皮薄,哭了起来,我忙小声劝慰道:“不要哭,等咱们三十岁时,回想今日,会觉得颇有意思。”
除了后门卤味,学校前门还有一个小卖部,经营着各种文具用品和各色小零食,老板娘自己还会做些小吃,比如一盆盆淋满辣椒油的麻辣丝,这些颇受学生欢迎。老板娘是我妈妈的同学,为了防止她跟我妈妈告状,我是从来不去她家买东西的。老板娘家的生意特别火爆,一下课,学生们蜂拥而至,老板娘会俏皮地对高年级靓仔说:“你还来买酱香麻辣丝啊,你这脸都快吃得和麻辣丝一样黑了!”刘亚婷就很喜欢小卖部的麻辣豆腐干,每到大课间,她边翘着兰花指吃豆腐干,边翻着自己的新作给同学讲解,作品集上印了一个又一个的油印子,她倒也毫不在意。夏雨也很喜欢小卖部的自制麻辣丝,但其父亲是大学历史老师,家教严苛,平时不给她零花钱。好不容易得了回零花钱,她在课间时闷着头,伏在课桌上,两只手十个手指一齐抓着麻辣丝往嘴里塞,直把坐在她前方的吴笑看得目瞪口呆,道:“夏雨,你家平时难道都不肯你吃零食吗?”夏雨听后点点头,顾不及回答,伸出油淋淋的十个手指头继续吃。要知道,夏雨的十个手指头是专门用来弹钢琴的,早在小学三年级,她就过了钢琴十级。
那个年代,一个小学生不是每天都能有零花钱的,但我邻居小白例外。小白和我同一年级,就在我隔壁班。她能每天弄到零花钱,并不是家里人大方,而是她的厚脸皮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每天放学,她扔下书包,站在宿舍楼底下狮子大开口:“妈妈,给我一块钱”!一句话,不断重复,短的五分钟,长的半小时,精神饱满、愈战愈勇,直到七楼砰的开个小窗,扔下一块钱为止。小白后来成了某大型企业营销部总管,我想这和她与生俱来的执着勇猛密不可分。小白拿着零花钱会直奔校门口的冷饮铺,五毛钱买上满满一杯橙色的雪泥,就是橘子味的碎碎冰。剩下五毛钱,她会很义气地留给我买油炸串。油炸串摊是谭湘子的继父开的,卖各式串串,素的有海带、藕片、腐皮、香蕉裹面粉等,荤的有肉丸、火腿、鱿鱼须等。上谭湘子家买油炸串并不是她家串串特别好吃,而是她家继父身形长相和当时热播的电视剧《围城》里方鸿渐的扮演者陈道明一模一样,与其说来吃炸串,不如说来看陈道明。
写了这么多,说的都是吃,想来还是味蕾的记忆最悠长。后来我又去学校故地重访,从前的小摊贩早已不见,唯有那家小卖部已经搬到了学校后门,老板娘还在卖各种文具用品和各色小零食,但她已经不认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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