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东雨

偏东雨
偏东雨

夏季对猝不及防的把戏情有独钟，风雨雷电竟也乐得宠溺这个任性的孩子。我被夏季的坏情绪逼得退无可退，只好躲在家乡清凉的山水里。

一张凳子就可以欣赏农户在落日的余辉里点燃灶台的柴火，老旧的烟囱升腾起袅袅的炊烟，远山被霞光渲染出热情奔放的色彩，田地中的农作物歆羡这般蓬勃、昂扬的力量，于是不再嫌弃自己拼命逃离的土地，也把自己变作黄色。

夏季的阴晴不定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我能够领略一场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的偏东雨。

我和奶奶一人一张凳子呆在屋檐所剩无几的阴影下无精打采的消磨时间，渴求群山给予一阵舒爽的清风，吹散酷暑的炎热和蓄势待发的烦闷。也许故乡也于心不忍已经不远万里向她寻求慰藉的我还不得清凉，所以馈赠她的孩子一场偏东雨。

只见头顶窄小的四角天空金光灿灿，但色彩并不浓烈，那是一种调和了母亲的爱抚一般的温情的色调，让漂泊的鸟也心生停留的心思。然而与这里温馨的景色截然不同的是目力勉强可及的四方天空，只见四方的天色惨淡，混合着蒸腾云雾；灰色，不准确，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色彩，有几分像泼墨的山水画，不过更加细致，那是不同色度的灰以复杂的排列组合方式才能渲染的画卷。

奶奶伸出苍老的手指用岁月馈赠的智慧指着四方的天空告诉我偏东雨的形容和风的脚步，我和奶奶早已扔下凳子，兴致勃勃的站在变幻多姿的云彩之下。

只听见风一晃而过的脚步，奶奶指着一处荷塘让我细细察看，果不其然波澜不惊的水面早已心慌意乱，荷花也急忙低下头掩面，碧绿的裙摆被风扬起乱人心智的角度。风裹挟着雨向我和奶奶扑面而来，我和奶奶调笑荷花弱不禁风，志得意满的享受偏东雨的清凉，一阵畅快的笑声自我憋闷已久的胸口吐出，我张开双手感受山间独有的凉爽，情不自禁的望向奶奶慈爱的目光，奶奶浑浊的眼睛却倒映出我清澈的笑容，我凝望奶奶翻飞的白发和干枯的手掌，不自主的垂下手，一声哽咽的呼唤飘散在风中。

不等奶奶听见这微不可查的声音，头顶涌来翻滚的云雾，雨倾泻而下，适才嘲笑荷花的我和奶奶被雨水无情的拍打，急忙向刚才为我们提供阴凉的屋檐飞奔，才涌上心头的伤感就这样无影无踪，我和奶奶就这样又坐在凳子上欣赏眼前的风雨。

许是意犹未尽，夜幕降临之时我和爷爷奶奶各自搬一把凳子坐在已经湿润的地面上感受偏东雨遗留的清凉。夏季就是这般千变万化，只见一轮圆月被缭绕的云雾托举，洁白的光被晕染得这般圣洁让人如痴如醉，偶尔有一架飞机自夜幕滑落，我们三人只觉得眼前的景色无论怎样也看不够，那飞机之上的人又将如何惊叹这般醉人的月色。

在月色的吸引下，爷爷奶奶不禁被回忆唤起涩意，年轻时爷爷奶奶为子女操持家务，一心认定养儿防老从未担心老无所依，自来没有考虑两老独居一处，也就没有想过购置房屋，到了这般年岁发现子女的孝顺和赡养无法替代房屋和金钱营造的安全感，子女的尊敬和关怀也无法改变人微言轻，脱离社会的失落感。我模糊的察觉到房屋和金钱所携带的能力。我难以不认真倾听心的发问，白发苍苍、年老体衰的他们果真只是盼望天伦之乐，儿孙满堂？

或许我们忘却了一个并不陌生的词语，那就是尊严。人的价值在于体力与脑力的创造，唯有实现自己的价值的同时我们才能获得尊严，衡量价值的工具就是金钱，令我痛心的是我的爷爷奶奶与这个世界走失已久，我无法带领他们找到归路，尽管我已经了然他们对尊严最深切的需求，这或许是我的爷爷奶奶这一代人最真切的痛苦。夜色与月色交相辉映，我却觉得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如果我的故乡仍旧爱怜她漂泊的孩子，那就来一场偏东雨吧，吹散我挥之不去的郁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