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雨巷忆母亲 - 草稿

作者: 卓女 | 来源:发表于2017-05-13 09:47 被阅读83次

    文/卓女

    每逢母亲的祭日,我对她的思念就像天空飘飞的雨花缠绵而忧伤。

    母亲出身在重庆北碚一个书香门弟的大户人家,其父在民国政府做官。母亲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六岁进私塾学堂,十二岁读女子中学。无忧无虑的母亲还沉浸在幸福的时光里,突然从天堂坠入地狱。那年,她十四岁,外祖父不幸卷进一场政治事件被罢官、抄家,从此家道中落。不久,便撇下一家老小撒手西去。

    两年后,孤独的外祖母领着母亲走进了另一个家庭。母亲的继父开了一家酱油作坊,收入微薄,勉强能养家糊口。母亲十六岁那年,被继父像水一样的泼了出去,娶她的男人比她大十六岁。后来,他成了我的父亲。

    父亲生于资中农村,十八岁时,被四川军阀樊绍增的手下抓去当兵。几年后,目不识丁的父亲凭借打仗勇猛,居然当了连长。母亲就是他用一百块军饷换来的媳妇。抗日战争爆发后,父亲跟随整编后的部队出川抗日,身负重伤而落下残疾,因抗日有功,被送到万县国民党军人疗养院疗养。

    在万县,父亲母亲一待就是十年。母亲曾生过两个儿子、两个闺女,有三个孩子竟在一次天花瘟疫中相继夭折,幸存的四姐从此留下满脸疤痕。母亲悲痛欲绝,每每想起逝去的儿女总是泪如泉涌,丧子的阴影像恶魔般缠绕着母亲的一生。

    重庆解放,给母亲的人生带来了新的希望,她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父亲也脱胎换骨,从一个国民党老兵变成了一个新中国的建设者。不到三年,我和弟弟相继降临,当弟弟满月时,母亲决定辞掉工作,在家哺养孩子。母亲再也承受不起丧子之痛,用嬴弱的臂膀为儿女们撑起了一片蓝天!她一边拉扯着三个孩子,一边在家门口摆地摊,以维系生计。

    小时候,我很少见到父亲,他跟随单位在重庆周边修路、架桥,难得回家一次。我们就像生活在单亲家庭的孩子,常年只有妈妈陪伴左右。然而,我从未感到过孤独,留在记忆里的只有快乐。颇有文化素养的母亲性格开朗,骨子里总透着富家小姐的浪漫。每逢过节,母亲就把我们姐仨打扮得体体面面再去逛公园、看电影、听川剧。有一年暑期,我被选中参加三好学生夏令营,却为交不起伙食费急得直哭。第二天,母亲像变魔术似的把十元钱塞到我手里说:“去吧!只要你能快乐。”

    母亲喜欢看书,陪伴她的是一个古香古色的红木书橱,里面搁满了古典书籍,那些书全是竖行的繁体字,泛黄的纸张镌刻着岁月的沧桑。我至今不解,母亲成天忙于生计,是怎么读完那些书的呢?母亲喜欢在盛夏之夜,趁邻里们纳凉时,给大家讲书里的故事,想不到,左邻右舍都爱听。从此,母亲把讲故事当成业余爱好,一发不可收,坚持了好多年。

    文革期间,父亲因历史问题被隔离审查,与家人失去联系近半年。当我在医院的病床上看到奄奄一息的父亲时,他已患了绝症。母亲日夜守护在他的身旁,她梦想着用爱创造奇迹,让父亲多活些日子。寒冷的冬天来临时,父亲还是走了。那一刻,母亲痛不欲生!自我记事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为父亲伤悲。她对封建包办婚姻深恶痛绝,对父亲用一百块大洋换取她的终生耿耿于怀,甚至不与父亲合影以示对父亲的一种惩罚。可是在父亲危难时,母亲积淀在心底的爱终于喷涌而出,他们风雨同舟几十年,已将最初的买卖婚姻磨合成水乳交融的亲情。父亲出殡那天,母亲亲手焚烧了那些令人心碎的老照片,她抽泣着说:“孩子们,去天堂找你们的父亲吧,他会好好呵护你们的。”这一幕是那么残酷,如刀割般把我的心剌得血淋淋的。几十年后,依然难以释怀。  

    母亲在父亲单位做了十年临时工,父亲走后,她的工作也丢了。为了养家糊口,她只好到仓库扛货包、到山岩下锤石子、去长江边淘鹅卵石……谁知她曾经的高贵?

    自家的日子过得如此艰难,母亲还想着施舍于人。一次,我排了通宵的队,用一斤肉票买回的猪肉,掺着土豆,白菜炖了一锅,母亲却盛了一大碗送给邻居。她说,再困难都要帮助别人。我将此训铭记于心,学会了乐于助人。

    六九年冬,我下乡去了大巴山。两年后,弟弟也当了知青。母亲却瞒着儿女们再婚了,我们不解,母亲解释说:“我年纪大了,很难找到工作,再说你们在农村也需要钱,一家人不能被钱憋死呀。”一席话令我愧疚不已,母亲为了儿女又一次付出了代价,我为什么不能为母亲分担一点呢?当知青开始返城时,我却为了生存放弃可能走出大山的机会,留在山区当了一名小学教师。

    我在山区教书八年,有五年都处在对爱情的守望中。我和男友在蹉跎岁月患难与共,在孤寂的山林里萌芽爱恋。1971年冬,他幸运地走出了大山,第二年便参军去了大连。孤独、迷惆的我不知归宿在哪里?不知还能握住那根远飞的风筝线么?依然死心塌地地固守着这份初恋。一度让母亲焦灼不安,她从极力反对到默默支持,始终陪着我一路走下去,直到我和男友携手走进婚姻殿堂。

    1976年9月29日,是我一生中最悲痛的日子,55岁的母亲因突发脑溢血不幸逝世。突如其来的生死离别,将我推入了痛苦的深渊。四十年来,我经常在忧伤的梦里,穿过迷矇的雨季,和母亲一起回到魂牵梦绕的大宅院,和她手拉手走进快乐无忧的儿时雨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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