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底色◎每一天

糖糕

                                一

偶尔去菜场，每一次目光所及所闻，以及所思，都像是一道若隐若现的底纹，不知什么时候就跟随着记忆跳跃上来，或者脱离经验，直剌剌刺激人的心灵。

就比如上周令我不敢回想的镜头。由那只好像被酱过的扭曲的手牵扯起，突兀地漂浮在记忆中。我是怎么被它揪住、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的？

回来的一路上，脑子里全是那只手，那块冬瓜瓤上被那只残疾的手抚过的痕迹，好像涂上了辣酱，扰着我的思绪。直到我回到家，切去那表面的“辣酱”，感觉稍微平和了些，可心里仍然残存着烟花般的味道，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是摊主的手。那临时摊位上的一位六七十岁的农妇，总是用她巴巴的眼神望向周围，长期的风雨侵蚀着她的脸，微胖的身材通常被一件暗色的短袖珍罩着，与沉闷的脸色互相混淆。我也曾在她那里买过空心菜。

她的手接近酱赤色，手指顶端处尖利如竹签，指甲如泡发了的木耳悬在上面，短促的手掌耷拉着，显得无力又多余---它攀在整个冬瓜上面时，接触面不过一平方厘米，着力点仅仅是手腕。失去大部分功能的手掌像是因为害羞而憋红了的脸，彼时，它无法言语。即便言语，也是苍白的。在一场意外发生的时候，通常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那突如其来的一刹那，夺去的是自如，和无限多的可能性。从此，日渐萎缩的手掌如一块通红的烙铁，炙烤着原本平静的生活，近不了身。这，该不会是天生如此的吧。

这一只手艰难地将冬瓜装进去，无数次。她的手只能如此挪移着低微的生活吧！

还在一位断了一臂的男士那儿买过菜，他大约三十岁。只是乍然一望时才发现的。

心底隐隐的沉重在蔓延……

那双手所揭示的，是厚重生活被酸甜苦辣腌制过后的酱赤色，被风霜雨雪染成的泥土色。

生活的底色◎每一天

                                二

有一天晚上，我去散步，两个小伙子以快走的方式几次越过我。他们坚定的步伐和有力的擦地声，像是小区若明若暗的灯光，那一刻忽然亮在我心头。

白天，人们走在马路上的脚步声已渐渐退潮，那个时候，唯一的主旋律是他们的快走声，嚓嚓嚓。

白天和夜晚之所以越来越纠缠不清，它们的界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混淆的？界限在哪里？

白天与黑夜，齐心协力将生活洇成了浓密的灰色调。

                                三

今天早晨，闻窗外雷声隐隐，雨丝潇潇，时间已过八点。遂走向池杉林，去往菜场，履行一个“传统女子”的“使命”。归来，路遇一摊，售卖早点，见有糖糕油条包子一类，顿起亲切之感，虽肚儿不空，喜以一元收获童年烙印的食物，并将雷声雨声风声一并扔到外面。

练习七绝一首，不知平仄、押韵如何：

《雨中偶拾》

雷声隐隐落轻丝，

过道杉林欲语迟。

滤净人间烟火气，

糖糕唤醒童年时。

糖糕的色泽，是油煎过后的香甜与棕黄，是童年时光里除却大片绿色后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