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家境贫寒,兄弟姐妹众多,但是持家有道的父母,总能想方设法让日子过得丰富多彩。
从前的水果和蔬菜不像现在这样不受时令限制,可以随时解馋。想要吃几个柑桔,非得等到严冬到来。还记那时候,每次吃柑桔时,父亲都会叮嘱我们一定把桔皮留下来。
他把我们剥下来的桔皮,放到那个陪伴他大半辈子的铝制圆坦盘里。天晴的时候,放到太阳下暴晒一番。冬天的大晴天,阳光也是柔软的。父亲有的是等待的耐心。过些时日,待桔皮彻底晒干后,父亲会找来干净的袋子,把它们封存起来。
父亲是个面食魔术师,我们都是吃着他做的各种面食长大的。每次要做甜包子或荷叶包给我们吃时,父亲都会取出若干片桔皮。先用水清洗去尘埃,再浸泡片刻软化去苦味。接着,用刀把桔皮切成细丁状。再把它们加入甜包和荷叶包的馅里。这样子做出来的包子有着桔皮的清香,甜而不腻,美味可口。
我们吃完柚子时,父亲同样会变废为宝,用柚皮来制作柚皮糖。虽然从柚皮变成柚皮糖要经历切、洗、漂、煮、熬等各种繁杂的工序,但为了让我们有糖吃,父亲总是乐此不疲。那清新软糯,质感满满的糖果里,藏着父爱的味道。在我眼里,父亲简直是无所不能的美食大师。
神奇的父亲,总能把各种不起眼的东西变成美食,母亲也毫不逊色。
当年因为青果厂里有熟人,母亲有了到厂里挑冬瓜皮和萝卜皮的待遇。青果厂生产制作各种蜜饯。最受普通老百姓欢迎的,是用冬瓜制作的冬瓜条糖。秋冬季节受时令影响,只能用萝卜代替冬瓜,制作萝卜条糖。
在青果厂挑回一整担的冬瓜皮后,耐心的母亲总会煮上两大锅,那是家里那四头猪两天的美食。母亲是饲养家畜家禽的能手,无论是牲口,还是鸡鸭鹅到她手里,总是长得特别快。
看到猪宝宝们冬瓜皮吃得欢,母亲的心情也特别愉悦。但我知道,母亲最快乐的时光并不在夏季的冬瓜皮里,而是藏在冬天里的那一担担萝卜皮中。那是机智能干的母亲,从猪嘴巴里,为家人抢下的一份美食。
萝卜皮挑回家后,细心的母亲会再进行挑选分类。粗糙难看的煮给猪吃,漂亮厚实的捡起来清洗干净,晾干,放到缸里,腌制起来,留着给家人下饭吃。
不可思议的母亲,总是能够弄出不可思议的美食。那些在他人眼里废物一般的萝卜皮,经过她的腌制,竟变得色泽金黄诱人,嚼起来嘎吱嘎吱脆。这些腌制过的萝卜皮,可以洗洗直接下饭,有萝卜原汁原味的清香;也可以改刀切小一点,和芹菜一起炒着吃,混合着芹菜特殊的香气。也许是因为与众不同,也许是因为超爱那种脆脆的口感,我们兄妹几个喜欢咸萝卜皮,胜于家家户户都有的咸萝卜和咸芥菜。
母亲的腌制似乎也没有什么独特的秘诀,也不用加什么防腐剂,但是她腌制的东西,哪怕放上十年八年都不会变质,甚至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得醇香。
我们都长大以后,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母亲再也不必靠饲养家畜家禽补贴家用了。吃咸萝卜皮的经历,也已然成了童年一段特殊的回忆。但母亲腌制食品的绝活一直都在。我喜欢吃她腌制的乌榄,先生独爱岳母腌制的紫姜,而嫂子偏爱婆婆腌制的金桔。
那年春节前夕,为了增添节日气氛,嫂子买了两大盆金桔回来。节日过后,桔子成熟掉落,嫂子要扔掉,母亲不舍,把它们洗净晾干,用玻璃瓶腌制起来。嫂子开始不理解,直至看到玻璃瓶里那诱人的金黄时,蓦地佩服起母亲来了。每次家里人积食肚胀时,嫂子都会搬出母亲腌制的金桔来让他们消食解胀。同样是消食,金桔的口感比家乡人的传统青梅要好许多。哥哥更是经常在从玻璃瓶里夹出两颗金桔,放在碟子上,再撒上些许白糖,把它们当成早餐的开胃菜。
母亲走后,嫂子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腌制春节过后那些掉落的果实,只是没几天,玻璃瓶里的金桔不是变质,就是腐烂。这时候,她也经常念起婆婆来了。
身边有不少朋友因为小时候吃多了同一种食物,长大后便开始排斥甚至痛恨那些食物,恨不得离它们远远的。而我们,吃着父亲面食,母亲咸菜的我们,长大后依然念念不忘面食与咸菜。父母离开的这八年来,兄弟姐妹节假日有空聚餐时,几乎每次都是以面食为主题的。一日三餐,每家每户餐桌上必不可少的是,一小碟百吃不腻的咸菜。
也许,一生勤俭的父母,把当年给我们做过的美食,都刻进了我们的骨髓里,就像他们曾给我们刻骨铭心的父爱母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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