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黑一雄
文/及庐
某生物学家通过基因手术刀修改了一个受精卵的基因使诞生的双胞胎天然免疫于HIV的消息一经发布，便在网络上炸开了锅。
平头百姓对这个听起来只在科幻片中出现的情节突然有种打破次元壁碰面的诡异之感，一时群情激奋。
有人质疑此行为势必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有人抨击其跨越了道德底线，剥夺了身而为人的尊严，更有人为双胞胎未来将面临的“小白鼠”般的人生而严厉谴责……
我们不知道基因编辑婴儿对将来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早在去年中日裔英国小说作家石黑一雄便通过新书《莫失莫忘》提前向我们描绘了克隆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莫失莫忘》的原版名为《Never Let Me Go》，别让我走。
故事发生在英格兰乡村深处一个名为黑尔舍姆的的学校中，石黑一雄以其一贯的“回忆”叙事风让开篇已经成为“护理员”的主角凯西带着读者回到那个充满浓雾与问号的乡村校园。
黑尔舍姆是一所封闭式的学校，要说它和其他学校有何不同，那便是这里的学生自小便被灌输一个的基本常识：长大后他们的工作便是担任“捐献者”。
捐献什么？捐献他们的全部。他们以此为志，以此为方向，在这所平静的校园里像普通孩子般学习，成长。
他们会为争夺运动馆的使用权利而耍手腕、斗嘴，会因为同学的画作拙劣而调笑排挤，会为抢到了心仪的二手用具而开心一整个月。
不普通的是，每隔一段时间，校外都会来一位“夫人”，带走他们在校时经由老师指导而做的“艺术画”，带去艺廊。艺廊是个神奇的存在，凯西和她的伙伴汤米、露丝，包括黑尔舍姆的所有学生都只是听闻而未曾见过，只有好的“创作”才能进艺廊，这是他们的共识。这也让“创作”声誉极差的汤米曾备感苦恼。
封闭的黑尔舍姆不容许学生外出，关于私自出走而遭遇可怕事件的故事也只是激起一点一点点讨论，过后便没人再关注了。
对大部分学生而言，离开黑尔舍姆是不可想象的，这里是家一样的存在。
他们在成长到够格去做“捐献”前，会先在农舍度过一段时间，黑尔舍姆的孩子是不能生育的，他们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所有的同伴都是一样的。
老师也教授他们关于爱和性的知识，这在黑尔舍姆不是难以启齿的事情，他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交好”。
离开农舍后，便要开始自己的“工作”，唯一拥有选择权利的是先成为“捐献者”还是“护理员”。
至此，石黑一雄平淡无波的描述下可怕的真相才逐渐变得清晰，身为克隆人的凯西、汤米、露丝以至黑尔舍姆的学生都是为了捐献器官而存在的。
他们没有父母，是科技育人的产物，他们也不曾反抗，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使命”，捐献的次数达到四五次他们的生命便宣告终结，草草结束他们作为克隆人的一生。
凯西和汤米唯一做过的反抗是在听闻两个人若是真心相爱便可以通过“申请”而延迟捐献时间，共同度过短短几年属于他们自己的美好时光。
因着这个传闻，他们找到了当时带走他们画作的“夫人”，进而找到了当年的老师艾米丽。
在听到他们的陈述和来意后，艾米丽遗憾表示这只是一个不实的传闻，没有任何的事实表明他们可以通过证明“相爱”而延迟捐献。
故事至此已经接近尾声，对于克隆人如常人般长大却只是为了给正常人提供“捐献”，石黑一雄没有用过多的语言描述这一行为正确与否，他只是站在凯西，站在克隆人的角度一点一点的试图去理解这个世界，即便这甚至没有意义。
曾在黑尔舍姆供职的老师艾米丽已经老去，面对着长大的凯西和汤米，艾米丽坦言为了他们所遭受的极不人道的“使命”，她也曾作出过抗争，为了让外界理解他们并非冰冷科技制造出来的无感情的人，她试图通过画作展示让人们了解到他们是血肉俱存的个体，原来他们的艺廊正是因为这样而存在的。
黑尔舍姆是一片灰色地带，人们一面享受着克隆人为自己提供的得以保存性命的器官，却又主动忽视着克隆人同身为人所遭受到的不公。
石黑一雄曾在采访中表示：“从我的世界观来看，我认为人们无论承受怎样的痛苦，无论遭遇怎样的悲惨经历，无论如何不自由，都会在命运的夹缝中求生，接受命运给予的一切。人们不懈奋斗，努力在如此狭小的生存空间内寻找梦想和希望。这类人始终比那些破坏体制，实施叛乱的人更令我感兴趣。”
至此，你还觉得克隆人不是人类吗？
当他们变成我们身边朝夕相处的伙伴，却在有朝一日被鱼肉般的切割开来施行“使命”时，身为受益者的我们又该如何自处呢？
即便知道了真相，露丝和汤米依然很好的完成了他们的“使命”，在黑尔舍姆度过的短短岁月，竟成了他们的一生。
科技的多米诺骨牌一旦推到，便只能永无止境的继续下去。
我们在质疑科技发展以一种超越了道德底线和人性接受度的方式进行下去的时候，同时也承担着无力挽回的悲剧感。
我们难以想象未来世界的基因人群，克隆人群会以怎样的面貌出现在人类面前，却不可避免的像石黑一雄所描述的受益者一样有着“玩弄生命”的嫌疑。
《莫失莫忘》是一部具有反乌托邦色彩的非典型科幻小说，小说没有机器科幻的冰冷，而是讲述克隆人友情、爱情、成长和梦想的温暖故事。
即使主人公们身处的是我们看来穷途末路的世界，他们仍旧带着自己对现实的不舍和爱意理解了这个残酷的世界。
“这是一个悲伤并具预言性的故事”村上春树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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