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母亲打电话告诉我,自从她把老房子卖出去后,两个月都没睡好觉。一是因为价格过低,二是因为舍不得。她说要像嫁女儿一样,亲手交给一个可靠的人,可没曾想到印章一落下,她却充满了失落感。
《少年派》里说:“人生就是教会我们不断地学会放下,遗憾的是最后我们都没有好好说再见。”所以我要尽量做到好好说再见。每一次离家,我不仅要和老人告别,还要去跟老房子告别,认真走完每一个房间,认真凝视每一个角落,然后轻轻说声:“再见,保重。”即使母亲把她伤春悲秋的基因遗传给了我,这一次我还是相当淡定。
我的老房子是90年的公寓,是父母的婚房。每个单元前都有一排树,在我出生的那天,父亲为我种下了一棵树。母亲喜欢在两棵树的距离之间拉上绳子,让床单尽情吸收阳光的味道。这里没有娱乐设施,只有每当一户人家装修完房子后剩下的水泥拿来砌成桌子板凳,形态各异,精彩极了。仿佛每一个都是雕刻家。孩子们在这里写字画画,大人们在这里打牌聊天。夏夜乘凉,冬日打盹,这里是最佳的场所。仿佛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相识,邻居们会互相赠送几道拿手好菜,老婆婆们会为小孩子扎精美的鞋垫。人情世故在这里显得真实而自然。
家里的陈设极其富有年代感,大部分是母亲的心爱的嫁妆。老式家具和橱柜发出暗沉的光泽,布沙发上铺着手工钩针编织的白棉线蕾丝,还有外祖父亲手做的几把漆红色椅子。母亲是一个爱花之人,阳台上总会排列各式各样的花,父亲是一个爱音乐的人,家里有大大的音响。从小我就从音乐和花香中醒来。有一面墙上留下我身高的刻度,当然,我比不上那棵树的生长。
幼时,老房子像一位母亲。她见证我第一次学会走路的摇摆,她见证我第一次与小朋友打架回家后的狼狈。她见证我第一次领回奖状的喜悦。
青春期时,老房子像一位知心朋友。我把我一切的喜怒哀乐淋漓尽致地展现给她。墙上贴满了自己喜欢的明星的海报,毫不掩饰对爱慕的人写下情书。所有的少女心事我只想对她讲,她默默无闻地接受着我的野蛮生长。
分别时,老房子像以一位老人。因为我们都离开了,剥离了她生活的气息。我不仅仅是和她告别,更像是前18年在她的保护下经历过的岁月的告别。别了,老房子。还会有人在这里生活,还会有人在这里发生故事。
每次路过这里,我就想起了那些匆匆岁月,邻人们的欢笑哭闹以及房子外夏天斑驳的树影。
再见,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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