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从孩子时起就对自己的家人——他们活着有多么痛苦,在想些什么——简直一无所知。我只是感到害怕,无法忍受那种隔阂,因此早就变得很擅长搞笑了。总之,我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一个不会说一句实话的孩子。
同时,父母说我什么,我从未顶过嘴。他们稍有埋怨,就会让我感觉到强烈得如晴天霹雳般的畏惧,令我发狂,哪里还能顶嘴!可以说,唯独他们的怨言才无疑称得上是人类一脉相承的“真理”,我无力行使那种真理,所以我深信自己也许已经无法与人同存,因此我既无力争辩,也不敢为自己辩解。
一有人说我不好,我便觉得自己的的确确做了一件让人误解的事,总是默默地接受别人的指责,内心里恐惧得简直要发疯了。
无论是谁,遭人指责或被人斥骂,也许心情都不会好,但面对别人愤怒的脸色,我看见的却是比狮子、鳄鱼、巨龙更可怕的动物本性。
人们平时似乎把那种本性隐藏着,遇到某种机会便如同在草原上静卧着的牛突然用尾巴抽打叮在它肚子上的牛虻似的,因发怒而冷不防露出可怕的原形。
看见人们这副模样,我总是感到毛发倒竖战栗不已,想到这种本性也许就是人们赖以生存的资质之一,我便会对自己几乎感到绝望。
我对别人总是害怕得瑟瑟发抖,并对自己作为人的言行没有丝毫自信。
再说一件我年幼时的事情。
父亲所属的某政党的名人来我们镇上演说,我跟着家里的男用人到剧场里去听演说。
剧场里听众爆满,这镇上与父亲关系密切的人都到场了。我还起劲地鼓着掌。
演说结束,听众们三五成群冒着雪在夜道上往家里走时,好坏不分地说着今夜演说会的坏话,其中还掺杂着与父亲交情好的朋友的说话声。
父亲的那些所谓的“同志”,用愤怒的语气说父亲的开场白说得很拙劣,这位名人的演说也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而且那些人顺道去我家,走进客间坐下,带着一副出自内心的喜悦表情对我父亲说,今夜的演说会极其成功。就连男佣们被我母亲问今夜的演说会开得怎么样时,也都回答说非常有趣,并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在回家的路上,男佣们还在相对叹息,说再也没有像演说会那样无聊的东西了。
然而,这种现象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例子。在人类的生活中,充满着这样的例子。人们相互欺骗,奇怪的是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甚至都没有感觉到是在相互欺骗,那才是真正巧妙的、赤裸裸的不信赖。
不过,我对相互欺骗这种事没有多大兴趣。就连我自己,都是靠着扮演滑稽相一天到晚在欺骗着别人。我对修身养性的这类事情不太关心。我难以理解那些相互欺骗却胸怀坦荡、问心无愧地活着,或者有着活下去的信心的人。
看这些文字是会令人莫名感到悲伤的。但它却是现实生活中很真实的存在。很多人都如叶藏这般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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