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织十六岁初遇萧佐的那一年, 杏花疏影, 杨柳正绿, 甚好!
阿织做为镇南王府的嫡千金与丫头紫鹃高坐于珐琅嵌金的华贵马车之上,前头赤甲军引路,阿兄驾马,一时之间,想必也是风光无限的。
”这便是北都了吗?虽说不若我南境春光和煦,不过倒也别具风华!”
阿织挑开马车帘子的一角,一脸兴奋,整个小脸都红扑扑的 。
她出生在南境,虽然从前也是听说过父王出身北都,乃是圣上的异姓兄长,可镇南王多年以来,为国为民,自打12岁领军驻滇,便再也无缘北都了。
“小姐,快,格撂下帘子,紫鹃听说这北人性子凶蛮,残暴无礼,千万莫要再让旁人瞧去了您的花容月貌,别再平白无故的,多生事端!”
织小姐拿着锦帕捂着嘴,仿佛听到了什么乐不可支的东西。
”你这丫头,我爹此次回北都,那可是携着千军万马,奔着指点江山来的,就连圣上恐怕也要礼让三分……本小姐还惧何人!”
这虽然是两个小女儿闺格里的趣话,可织小姐说的那一句恐怕也是对的,就是镇南王是携了千军万马来北都的,所以,镇南王一行人刚一入京就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近年来圣上垂病,膝下五龙子争珠,又有权相做乱,临危之际,又召回了远在滇南镇守的赤甲军,这简直是锦上添花,整个北都,顿时便乱成了一锅稀粥。
太后野孙氏,深夜无眠,领了个白头嬷嬷,长跪于佛堂祷告,却并不是为了皇上向上苍请求龙体康健,而且只是笑得一脸戏谑。
“姐姐,姐姐,到底还得是你精明,早早便让那孽种跳出了北都,跑去滇南得享了这么多年的清闲,只是恐怕,妹妹不允呢!”
看着主子如此颠狂,白头嬷嬷只是默默低下了头,她舌头都被割了,又能劝戎得了什么呢?
扶正殿里,老皇上一入夜便拼命的咳,撕心裂肺,恨不得把肺都从嘴里卡出来 。
自从他登基之后,勤政三十五年,每日只睡三个时辰,昼夜不停,为国为民,可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呢?
忽然, 他不禁又羡慕起兄长来,都这个年岁了,儿女成群,身体健朗,娇妻美妾,得享荣华,手下又有握有十二万战无不胜的赤甲军,恐怕不知比他这个天子要滋润多少倍。
“常胜呀!镇南王一家可是入京了?咳…咳…”
常胜公公躬身垂首,天子病容,是不需要旁人瞻仰的。
“是,奴才已经安排镇南王一家在驿馆住下了.……”
“咳…入宫,连夜让朕的兄长入宫,三十五年了,朕都想死兄长了………”
若不是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暗眸,常胜公公也差点都相信了呢!
“娘,您看,这北都不愧是天子居所,就连路两旁都缀满了马灯。”
然而,镇南王妃却并不像女儿那样天真浪漫,现在北都朝局混乱,她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并不贪恋北都繁华,自也不想被卷入这乱世之中,只是漫不经心的教训了女儿几句。
“这是皇宫,之中来往皆为皇亲贵胄,待我们入宫之后,你们等只需要谨言慎行,恪自尽已规便好!”
“是”!
两个妾室恭敬的回答道,一荣俱荣的道理,她们还是懂的.
相比之下,却只有这位正牌千金,显得对镇南王妃的训话,十分敷衍了。
众人皆不知圣上连夜召镇南王入寝宫密谈了些什么?只是天明之后,镇南王满面愁容,手捧了一卷圣旨,携家眷入驻了南郊的行宫。
三天后,镇南王府全体女眷,入宁安寺,为天子祈福。
“嘻,嘻,紫鹃,这北都的春日,当真都是这般的美吗?”
在未来北都之时,织小姐还总以为北都是黄沙漫天呢!
现在正值初春,北都虽不见草木繁盛,不过这宁安寺远在京郊山涧,也胜在山花烂漫,别有雅致。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是谁?是谁在那边唱歌………”
织小姐从未听过,有人能把原本该如此缠绵悱恻情诗,也喝得大气磅礴。
“小姐,小姐… ……”
织小姐执意要去寻那唱歌的小公子,任凭紫鹃怎么劝,也劝不住,只得赶紧追了上去。
她们主仆二人,穿过一片杏林,漫天芳菲,只见一位白衣小公子,怀抱箜篌,歌声空灵悠远。
“你是何人?刚满十六岁的织小姐调皮精灵,不染尘埃,白嫩得格外诱人。
“本殿乃皇三子萧佐……”
“那你好呀!堂哥哥………”
萧佐仿佛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称谓,愣了半天,便笑了。
只这一笑,便宛若破碎的星河一般,闪耀着诱人的璀璨。
之后,在宁安寺的日子里,织小姐也不再觉得枯槁无聊了,只每日黄昏借着玩耍的理由,日日约会那个神仙一般的人儿,二人一同去做诗,尝云,品酒,种花……
这一晃便由初春到了仲夏,树上青涩的果子也结得滴溜圆,青绿绿的,比核桃还要小上一圈。
“紫鹃,紫鹃,三殿下送我的洒金扇子去了哪里?”
织小姐叫了半天,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是母亲从屋里走出来,黑冷黑冷的脸。
“别叫了,那丫头已经被我拖出去打死了……”
“为什么!”
紫鹃虽说名义上是织小姐的丫鬟,可实则二人一同长大,更似姊妹一般。
织小姐,是实在无法接受,平日里仁善的母亲,实则是个杀入不眨眼的恶毒妇人。
“因为她教坏了你……”
镇南王妃当着女儿的面亲手撕烂了那把洒金的折扇,扇面上甚至还题着一句情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现在皇上已进入垂危之际,即使遍请天下名医,也不过只比死人多了一口进气。
后宫有太后野孙氏联合外戚,虎视耽耽。
前朝有权相刘蝎,拔弄风云。
底下还有五位皇子,龙争虎斗。
萧佐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与织小姐生情,也不过只是想在将来的博弈之中,多两分胜算罢了,恐怕只有这痴情的种子,错把鱼目当了真!
一晃织小姐便被母亲关了五六天,多日见不到自己心爱的人,她水米不进,每日只躺在床上,死人一般的挺尸。
一会儿织小姐好像见到了紫鹃, 一会儿又好像见到了佛祖。
镇南王妃一个女人家,顿时便也没了主意,无奈,只好在派人去请了萧佐。
当镇南王府的拜贴一但光明正大的递入了三皇子府,不管所诉为何? 便都相当于向天下人召告了镇南王府的态度。
众人也没有想到, 萧佐只过府了一个下午, 条小姐便神奇的痊愈了.
当镇南王回府时,三殿下正拥着女儿吃汤圆,织小姐有了爱人相伴,笑得果然人比汤圆都甜。
“真是冤孽呀!”
镇南王长叹了一口气,半个月之后,还是厚着脸皮,自己亲自入宫求到了赐婚的圣旨 。
看到镇南王为自己求了这个月十六大婚,织小姐当即就羞红了脸。
“父王,其实女儿我也并非恨嫁之人!”
“你!”
镇南王暗暗吞下一口老血。
“现在圣上病危,万一哪天龙驭宾天,三殿下是要按规矩守孝三年的,你可等得?”
“我…..”
织小姐终究也是词穷了,说实话,她当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想马上飞奔过去,成为他的妻子,整个人急切的,恨不得助生双翅一般。
所以,在织小姐大婚的那一天,因为准备得苍促,织小姐一身嫁衣,连个盘金花枝都没来得及掐,便被送入了三皇子府。
结果二人春宵正浓,掀开盖头,四目相对,还未来得及宽衣,就听得皇宫之中丧钟急响。
“圣上殡天了!”
织小姐身穿孝衣,跪在乾宫,与一群皇亲贵胄一般,泯然于众生。
然而织小姐却不知此时,召阳正院之外,众位皇子为了寻找传位圣旨,又是怎样一般撕杀。
三皇子外祖本就是个五品言官,连个伯爵也算不上,只因为其女当年颇有两分姿色,便有幸入宫,陪王伴驾。
只是这皇宫之中的美人太多了,开得比御花圆的鲜花还厚,尽管诞下了三皇子,可丽贵嫔一直到死也就只是不受宠贵嫔,在圣上眼中,连个全名也记不住.
只是众人皆没想到三皇子却是个聪明,早早为自己找好了镇南王这个大树荫蔽自己,不但在关键时刻,掏出了圣上的传位遗旨,还派了镇南王府的世子爷,带领赤甲军,亲自下场,为其厮杀。
自古夺位之争便是极其残酷的,何况三皇子几乎全无根基,全靠“外挂”加持。
织小姐只记得自己夫君登基的那一天,父王母亲沉着脸,说兄长去了很远的地方,她还埋怨过,为何兄长不等着看自己“凤临天下”的那一天?
凤袍果然如同织小姐幻想的一样华美,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像自己夫君这样年轻英俊,神武有为的男子,却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
天下初定,三皇子如同其他的所有帝王一样,为了平衡各个方面的门阀势力,广选美人,妃嫔如同流水一样,抬进了宫。
今夜是良美人,明天就是丽贵人,后天还有太皇太后举荐的亲侄孙女。
织小姐这个气啊!
她身为中宫皇后,还未能怀上身孕,这各路鬼怪就全盯着嫡子之位。
于是织小姐便想了个好办法,那就是回娘家。
织小姐出身镇南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相信,爹娘也会明白自己的苦衷的。可令织小姐万万没有想到的却是,爹不但没以“臣礼”迎她,而且还黑着脸,命令仆人,把她带来的礼品全都丢出了门外。
织小姐气得浑身哆嗦,就连平日里最疼爱自己的亲娘,也只是痛苦的瞧了自己一眼。
织小姐带着自己的仆人在镇南王府门口站了半天,最后却只有她爹的一个妾室,怯懦的从边门溜了出来。
“小姐,世子爷在姑爷夺嫡的那天,不幸去世了……”
织小姐愣了半天,“你也会说是不幸了,这干本宫什么事?爹娘竟然有胆子赶本宫出门,本宫可是当今国母,知道吗……”
妾室也只是十分吃惊的望着织小姐,因为长期得不到夫君的宠爱,她此时显得尖嘴猴腮的,是不若在家时和善仁爱了……
“贱妾告退,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从此以后,织小姐在皇宫之中,便再也没收到自己娘家府中的拜贴,没了娘家的支持,三皇子见她无用,很快便又在宫中册立了两个皇贵妃,与她并尊,实则就是架空了国母的全有权利。
自此,织小姐的寝宫,与冷宫无异。
十年之后,那时的织小姐才是真正的花残粉退,人老珠黄。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一个人,死在了自己寝宫的花厅了。
镇南王夫妇也相继病逝……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