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澄
乐人，作为江湖上的一个特殊行业，像“曲艺”“卖药”“杂技魔术”等行业一样，为了方便交流，有自己一套专用语言。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传统观念的转变，乐人这个行业，也在发生着转变，现代人们欣赏理念的不断变化，他们的表演形式发生了很大变化。以前是卖艺卖命，逐渐变成了艺术享受。什么顶碗、登顶、吃烟喷火，以耍为主的传统表演正在消失，其中所饱含的传统文化专用语言也在消失。语言是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交流方式，旧社会，由于生活所迫，各种以卖艺为生的行业，为了生存和交流方便，在实际生活中逐渐形成了为各自行业服务的特定语言，乐人行把这称为“呱句”。现在人把打麻将叫“搬砖”，其实就是土匪的“黑话”。为了传承传统文化，根据自己曾经的记忆，整理了一些乐人语言，不仅以飨读者，更主要是希望这种传统文化得以保存。由于这些语言是口口相传而来的，是那个字或那个音调，因各地方言不同，当然也就不很规范。我只能按记忆，把音写出来，有些凭个人想象，根据他所表达的意思，估计他的字。
早上，他们就说“清前”，就是天清亮之前；晚上，他们称“灰前”，就是天色暗下之前。对村里的老百姓称“劳户”，就是劳动的家户；把“走事”也是到老百姓家干活，叫“熬户”，就是到你家里干活（热闹），事情结束，把钱领了才走。家里老人去世了，后辈们都要穿白衣素服以示哀悼，老百姓都说是过“白事”，而乐人们就称它“雪茬户”；车为“云云”，应该就是腾云驾雾地意思；戴帽子是“稳顶莎子”，也就是在一个人身体的最高处，放个布料做的东西；衣服是用一片一片的布做成的，他们就称衣服为“叶片子”；吃饭是“揽作”，就是把东西揽在一起，大家一起作；蔬菜要经过厨师用刀把它切细、切小或切长、切方，就是“苗细子”；肉是“腥里”；晚上盖的被子叫“盲帐”，就是盖住或捂住的帐子。
对一些没有修养，在事上捣乱或为难乐人的人，他们称“大僵不善”。而走路也称“竞”，不知道和竞走有没有关系。上厕所叫“竞膻阙子”，这个“阙”字，是我在写此文时从词典上查到的，感觉写这个字比较合适。在现代汉语词典上，“阙”字的解释是古代皇宫大门前两边供瞭望的楼。借指帝王的住所：宫阙、伏阙。看来先辈们也是有文化的人，他们把“阙”称为房间或村庄是有一定意义的。走还有一种说法是“摆啦”，摆：是摆渡、摆动的意思。用英文“拜拜”，应该更准确一些，可怎么要用这个“摆”呢？我认为，作为普通百姓，特别是以前民间底层艺人，是不可能用英语作为他们语言的。大家都还在事上，发现某人不在了，便问：xxx干啥去了？掌柜的就答：摆啦！也有说：竞啦！
乐人，称“摇震”，有句成语是摇唇鼓舌；“震”有震颤、震动、震耳欲聋之说。表现吹唢呐敲锣打鼓的民间艺术最准确。岁数大的叫“苍摇震”，苍即：苍白、苍老、苍生、白发苍苍；岁数小的是“夹摇震”。对村里老百姓，他们根据年龄、男女、在事上身份不同，统称是“劳户”，年龄大的是“苍劳户”，“苍”是苍老、苍生、有白头发的意思。老太婆是“苍搂蛋”，此中含意读者自想。年轻小伙子叫“夹郎”，“夹”是小的意思。结过婚的媳妇是“夹搂蛋”，也就是小媳妇；未结婚的姑娘称“花花”；再小一点的叫“夹花花”。事上总理事或事主是“钱架”，也就是身上装着钱或管钱的。
钱，统称为“链账”，算账或结手续叫“掸链”。为什么用这个掸，而不用担呢？现代汉语词典担字共三个声：担水、担子，还有一个三声担和掸同音。而掸的解释是：用掸子或别的东西轻轻地抽或拂去灰尘等。也就是有去掉或了结一宗事的意思。事结束了才算账走人，所以就用它了。乐队联系人为“揽头”，这个意思就是揽事的头。如果商量怎么表演，价格多少，是“各诉”。就是各人诉说自己的要求和想法。他们对钱数1、2、3、4、5、6、7、8、9、有自己的叫法。二十年前，我曾看过一本描写“三六九教”行业习俗的书，名为《黑白人生》。从这本书上了解到，这数字在全国各地“三六九教”行里是通用的，即：流里、月里、王里、泽里、把光、伸里、星里、张里、弯里。在个、十、百、千、万上，又添加其他词，由于这是个敏感词，还常用着，就先保密了。
其实，现在一些年轻人，对乐人语言也只略知一二，说得比较多的，是一些不健康的粗言俗语。按照行规，这些话是不得外传的。可是，有些人在班子里干了几年改行了，就把这些话当作新奇，教会了行外人。我熟悉的一个村子，五十多岁的人，有很多人都会说乐人话。我和他们接触过，有些人说得很溜，让我感到自愧不如。
作为一种特殊语言，随着老艺人退出江湖，干“乐人”这个行业的也越来越少。乐人话也在消失。搜集和保护这个“非物质文化遗产”，已迫在眉睫。这篇小文里的话，只是九牛一毛，根本表现不出它的深奥、丰富、全部。当然了，这种特殊的行话，并不是要让人人会说、人人都懂。写这篇文章，只想表达现在要拯救它，保留它的一个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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