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盲人的黑

       夜凉如水，应该是在秋天的时候。黑，却是四季的。

       当人们说“夜了”的时候，常常会用“夜幕降临”来形容，似乎只是天被罩上了一层黑布，遮住了阳光。于是，有了幕后的行动。暗地里的东西正是“幕”给的便利。于是，想要遮住的都是掩人耳目的，换句话说就是见不得光的。

       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在夜里并不是经常的。夜晚常常不是远山如黛，就是月色空蒙，难得有夜色磅礴的时候。于是，可以在夜里做的事就多了。例如红拂夜奔、萧何月下追韩信、为了赶时间而披星戴月的信差就更不用说了。平凡的人，没事做的夜晚寂寞依然守约而来。

       家是在乡村，娱乐常常就是守着电视机看地方台里播着的节目，零零落落的，很乏力。一个人看的时候，常常有白开水喝多了的感觉。于是，和家人一样保持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冬天的夜里，时钟大可以懒洋洋的睡觉。只要听到栓门声——哪一家的都可以，就知道他们准备睡觉了。躺在床上的时候大多是闭目养神而已。老舍说北京城里的人睡不着眯着，当我眯着的时候常常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北京城里的人。没有星星可以数，也已经过了数绵羊的日子。夜真静得连邻村的狗叫声都听得到。夜里远远地听见狗叫声总让人联想到谋财害命、为情私奔之类的事情。偶尔会有脚步声从窗下经过，有走得急切的，有走得从容的。从踩地面的声音甚至可以大约知道这个人走路是用力均匀，还是一脚高一脚低。大约寂寞莫过于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兜回来安慰自己。有句诗说：“夜色磅礴，言语似夜行车。”在夜里静静躺着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一辆夜行车，走在小巷的深处。

       第一次出远门是换个地方读书去了。于是，就看见另一角天空下的夜晚。只是吵。站在天桥上看长长的夜车远远的来了又去了，过不完的车，闪不完的光。大概车如流水马如龙，就是这么诠释的。还有听不完的声。这就是市声。市声在我的耳朵里就像夏晚村边池塘里的蛙声，只是加强了频率和振幅。

       在夜里，黑是最真实的。但飞蛾即使没有黑色的眼睛，也在寻找光明，而且奋不顾身。不知道是视死如归，还是只想死在光明里，逃避黑的侵袭。死也是真实的。而光倒只是玻璃外的明亮，触不到的希望。白天里的黑有点虚幻，就像夜里的光。当看到有诗人说：“为了看看阳光，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虽也有初见阳光的温暖，却背脊发冷。似乎是从地狱的黑暗和寒气中来到这个世界，即使在阳光下也还有阴气。

       没有了光，夜里便是黑的。然而，黑也还是光里的颜色。也许，黑应该只是盲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