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看着放下手机后欲言又止的妈妈。
自从自己决定参加艺术节演出之后,每天的晚自习都请了假呆在家里练琴。为此老班颇为不满,却又没有说什么难听话。祁连以为老班也就是发发牢骚,可怎么也想不到,她认真负责的老班把电话打到了妈妈那里。
“妈……他说什么了。”祁连有些烦躁,因为实在没想到为了这么点事儿,老班居然要打电话。
“说你再是艺术生也不能太不务正业,本来对你寄予厚望才把你放在一群尖子生里面。”妈妈声音有点低沉,过了半晌,眼神带着犹豫,“实在不行,这次不参加了吧,你看你高一的时候,不也参加了好多节目了。今年要不就先放一放这事儿。”
祁连不可置信地看着妈妈。“对我专业有利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参加?只有今年,我才能上独奏节目,过了今年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参加的比赛演出那么多,这个实在没那么重要。”
“可我就是想参加啊。”祁连鼻子有点发酸,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越想做的事情,总会蹦出一大堆荒唐又牵强的障碍。
妈妈的脸色有点阴沉,“又快到月考了,这个的确分神,既然老师都说到脸上了就别跟老师对着干了,这么大人了,别那么不懂事。”
似乎心头那盏微弱的灯,更加黯淡了。
“如果……我说我并不耽误文化课成绩呢。”祁连似乎也被自己这句带着风险的话吓了一跳。本该戛然而止的对话因为自己这句担保变得更紧张了。
妈妈看了她一眼,“这不好说。还是不要和老师顶撞了,都是为了你好。”妈妈似乎还想劝女儿一些什么,可却看到女儿闪着泪光的眼中,倔强里无望的哀求。
而祁连此刻只觉得,那盏灯,彻底熄灭了。
这已经是今天喝下的第五杯咖啡了。冰的热的咖啡在胃里翻腾着,祁连已经察觉到胃部隐隐约约的不适感,可她心乱如麻,连眼神也无法聚焦在什么上面。
今天是她能在家练琴的最后一天了。可她似乎被这从天而降的打击给砸懵了。
这场演出,是自己对自己寄予厚望的,更是她想让自己出现在心上人视野之中的一次机会啊。
“如果那天没有辅导班,我一定会去的。”
殷淮左大概不知道,自己一句话,竟是祁连这些天来唯一的念想。
微不足道的演出,却因为是你,而成为最重要。
四年后的一个傍晚,祁连提着大包小包蔬菜日用品匆匆赶回公寓。转眼秋天已经到来,夜晚逐渐到来得更早。六点钟的天边已经染上了点缀着星光的粉紫色。
经过一个学校时,听见礼堂里传来的歌声和主持人的谢幕词,穿着演出服的少男少女进进出出,脸上的妆有的已经被汗水冲花掉,虽显出疲惫,更多的却是洋溢着些微辛辣气味的青春,如同新生的植物。稚嫩的脸庞满是对这个世界的憧憬。
那年的自己,为了那场重要的演出,也是这样,在寒冷的十二月末,提着厚重的礼服裙摆,来往于后台与教室之间,步履匆匆。脸颊泛着红晕,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激动。双眼之中除了些许劳累的疲倦,干净得像是大雨过后的天空,还带着微微的潮湿。
她提着裙摆,不顾脚上的细跟高跟鞋,不顾后面同学的呼唤声,快步地向前方跑去。前面似乎有一个男生的背影,清瘦,挺拔,步履缓慢却坚定。
女孩加快了脚步,踉踉跄跄,却透着不言而喻的欣喜若狂。
十六岁的她从二十岁的祁连身边飞快地跑过。祁连看到她的眼中,那些再熟悉不过的期待,欣喜,希冀,和幻想。
祁连加快了步伐,视野有些模糊。
“别睡了,一节英语课都在睡。你知道老师对你冷嘲热讽了么。”同桌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脸上因趴着睡觉压出红印子的祁连,双眼茫然,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嘲讽呗。她眼里的艺术生没几个好人。”祁连笑了笑,声音有点模糊,还带着睡意。
同桌俩你一句我一句聊到下课。下课铃一响,同桌提出要去买烤饼吃,祁连也有些肚子饿,两人便一起往爱客多去买吃的。
“更冷了……”一出门,祁连打了个哆嗦,深秋的风有些阴冷刺骨,J城的确不能算个宜居城市,这些天寒冷干燥便罢了,下雨就变得十分湿冷,昼夜温差还大得要命。每天早起上学晚自习放学祁连都被冷风吹的脸蛋通红。
同桌因为没在意室内外温差,穿的更单薄,也被冷风吹得哆哆嗦嗦。
两个人一路小跑着跑到爱客多。
祁连径直奔向卖小吃的小姐姐。“姐姐,要一个烤饼,一个肉夹馍加辣椒,再要一杯热豆浆……”
话还没说完,排在前面的两人回过头。
祁连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趴在地上。
“你们,你们俩怎么……你怎么……”祁连差点结巴。
“哦,我俩放学后约了和曾致远一起吃饭。”
祁连一脸怨念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顾明夏你真是很可以了,回来也不说。”话一出口,祁连就发现自己的语气带着不友善的火药味儿。
自己为什么那么大火气呢。大概是因为顾明夏身边的那个人是谭清安吧。她初中喜欢了四年的谭清安。
应该说,她初中时喜欢了四年的人,和顾明夏喜欢的是同一个人。
“你又没问我……”顾明夏声音不大,但是听不出什么情绪,一点都不像两个月没见的好朋友的对话。
祁连哑口无言。这段时间上晚自习,的确没办法再像从前在家时那样打电话聊天。可她实在没想到,顾明夏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气氛到了冰点。同桌已经买完吃的,看着三个人微妙的气氛,大大咧咧的同桌都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那个祁连,我先走了。”同桌跑得挺快,压根没给脑回路混乱的祁连回答的机会。
半晌没说话的谭清安突然开口了,“祁连,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祁连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俩。
先不说顾明夏回来的事一个字也没告诉自己,她回来以后先找的是谭清安和曾致远。而谭清安就算了,身为自己曾经初中关系最好异性的曾致远居然也一声不吭。
祁连半晌没开口。过了一会儿,才声音发抖地问:“我是哪里惹到你了么?”
顾明夏耸耸肩,面部表情很自然:“没呀。”
那一刻祁连看了看面部表情同样淡定的谭清安,突然有种被欺骗了的压抑感。
他们在刻意躲开自己吗?
“行。”
这是第一次,对这些旧时的朋友生出了失望和无奈。
心底那块开始滋生的黑暗地带传出阵阵毛骨悚然的嚎叫声。而此刻,似乎叫嚣得更厉害了。
虽然高中毕业时,祁连才知道,关于自己的大部分传言和负面新闻,根本不是来自她猜想的什么程栩温绘之流。而是来自曾经自己认定的所谓的朋友。
大学室友曾经私下里说祁连薄情寡义假清高,从不求人所以也从不帮别人忙。总是特立独行,不把宿舍舍友当家人。祁连听到之后,也只是微笑着耸了耸肩。
见识过太多的人世凉薄,吃过太多的哑巴亏,历过太多伤人的骗局。到如今,已经不敢相信自己会被谁坚定选择,站在自己身前,把自己好好保护着。
这期待比远山烟云更渺茫,那点万分之一都不到的可能性,我宁可自己独自前行,长出满身铠甲,张牙舞爪到吓退所有魑魅魍魉,使得无人敢来犯。
虽然这铠甲的背后,是尸莩遍野的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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